第十章

 

  ──仔細想想,對於他們之間的那個「約定」,他似乎從沒考慮過楚越失敗

的可能。

  明明說的是「假如楚越成功破壞婚事就接受兩人的關係」,可約才剛立,他

便已做出了無異於接受對方的舉動──順從了楚越一時興起之下的索要。合該是

「獎賞」或「賭注」的條件卻在約定實踐前便給了出去,自然讓這「約定」的存

在變得微妙起來。

  雖知就算不這麼約定,楚越也斷無可能眼睜睜地看著他成親,可自個兒明顯

失了判斷力的舉動仍是讓司徒延卿不由得自嘲地笑了笑,頭一次體會到所謂「愛

昏了頭」是什麼樣的一種境界。

  「怎麼了,卿卿?」

  見身旁的情人突然笑了起來,樹林間,正忙著為自己的衝動善後的楚越有些

困惑的抬起了頭,一邊還不忘將自個兒披在情人肩上的外衣拉好,儘可能地把青

年的身子裹得嚴嚴實實地。

  方才他一時腦熱就地要了卿卿,卻忽略了眼下時值初冬、彼此也正處在荒郊

野外之中的這個事實……當恢復理智的他終於察覺不好時,他的卿卿已然半裸著

身子吹了大半個下午的寒風了。

  知道情人的身子遠不如自己強健,楚越心下深覺懊悔,也顧不得乾淨與否、

只給自己留了件單衣和褲衩便將兩人的衣裳全往情人身上裹去……直到確定對方

不覺寒冷後,他才將人抱到了附近的水塘邊取出汗巾沾濕了替情人清理身子。

  聽他問起,司徒延卿唇角淺揚,淡淡道:「只是想起了我們的約定而已。」

  「你在擔心?」

  因入耳的話語而停下了手上擦拭著的動作,楚越有些關切地問了句,凝視著

情人的目光卻是堅定:「放心,不論得用上什麼手段,我都一定會想辦法破壞你

的婚事的……你是我一個人的,卿卿,我絕不容許任何人奪走。」

  「……嗯。」

  由他的回應證實了自個兒先前的猜想,司徒延卿輕聲應了過,原先淺淺勾起

的雙唇已然化作了實實在在的微笑。

  一直以來,他都為「家族」二字所束縛著,只曉得規規矩矩地走在那條看似

既定的道路上,雖難免對這樣的生活感到疑問、感到迷惘,卻從未想過掙脫、想

過改變、想過追尋……然而,那個失控的夜晚卻為一切帶來了改變的契機。楚越

的追求和他自身同樣存著的情意迫使司徒延卿不得不去面對、正視自己心裡的想

法,長年來所奉為圭臬的信條亦為一次又一次的掙扎與矛盾所侵蝕。儘管他仍試

圖選擇那個看似「理智」的選擇、固執地走在那條心底萬分抗拒的道路上,可隨

著內心的衝突日漸加劇,父親強硬安排的婚事無疑成了壓迫著他的最後一根稻草

,讓他終於在楚越的勸說下鼓起勇氣選擇了改變。

  人有時就是如此吧?一旦改換想法,原先看似絕望的事情便有如柳暗花明、

全然改觀。先前他只是固執地抗拒著改變,所以才認為彼此之間終究不可能有結

果。可當這份固執不再,所有的可能性便也一一展現在眼前。

  楚越說得不錯,為家族盡力不是只有聯姻這個方式。有些世家弟子或許會為

了維繫族中的地位而不得不尋個有利的親家,可他本就因自身的才華和姊夫的倚

重而在族中穩立於不敗之地,又何需在意這些?更別提他對那所謂的「家主」之

位其實並不是那般上心了。在此情況下,聯姻什麼的自然可有可無,他又何苦為

了此事而掙扎至斯?

  關鍵的癥結一想通,麻煩什麼的自也迎刃而解──以他和楚越的能耐,這世

上確實沒多少事是能真難住他們的,就連那看似逃不過的婚事在此刻的他眼裡也

同樣有了解決之道,只是出於彼此的約定才沒打算橫加插手而已。

  他很了解楚越的能力,自然也對情人的成功抱持著絕對的信心……數月來籠

罩於心頭的陰霾至此消散殆盡,青年唇畔笑意因而轉燦,凝視著那英偉面容的目

光,亦隨之帶上了以往從未有過的溫柔。

  ──而當楚越終於結束清理的工作準備帶人回去時,最先望見的,便是清美

面容之上令人迷醉的笑靨與溫柔……饒是二人熟悉至斯,眼前的情景仍是讓他一

時不由得瞧得出神,足過了好半晌才激動地一把將對方緊緊擁住。

  「如果可以,我真不想放你回去……卿卿。」

  落於青年耳畔的語滿載不捨,傾訴著的雙唇亦好似想證明這點般不安分地輕

蹭著青年耳廓。撩撥著的舉動令司徒延卿身子不由得微微一酥,原先的笑意亦隨

之轉為有些氣惱的一嘆。

  「方才是誰還在那兒懊悔著不該太過衝動的?你反省的時間未免也太短了些

……

  「誰讓卿卿你老是散發著這般誘人的氣息,讓人一靠近就忍不住要吃上幾口

。我要真沒反應哪還算個男人?」

  因情人所言而忍不住這般咕噥著辯解了句,本自留連難捨的唇卻還是認份地

稍稍遠離了些……如此反應讓司徒延卿有些好氣又好笑,卻終只是順著他的擁抱

將頭靠上了那僅為單衣覆著的溫暖胸膛。

  「楚越。」

  「嗯?」

  「有件事我一直想問你。」

  「喔?什麼事?」

  「為什麼……要喊我『卿卿』?」

  終於道出口的,是從那晚之後便橫亙於心頭的疑問,「要說親近的喚法,不

是乳名便是字號……你不曉得我的乳名不奇怪,可字號你卻是清楚的,為什麼不

喊我『少允』,而要用『卿卿』這等……從來沒人喚過的奇怪稱呼?」

  「就是因為從沒人用過。」

  聽他問起,楚越理所當然地這麼答了句,語氣中還帶著幾分自豪:「你不覺

得『卿卿』這喚法好聽又親密麼?那晚見著你情動的誘人姿態,我一時福至心靈

便喊了出,直到現在都還得意不已呢。況且你不也對這叫法極有反應麼……卿卿

?」

  最後一喚刻意壓低了嗓音於青年耳畔沉沉落了下,而一如預期地換來了懷中

軀體難以自禁的酥軟……望著那隱隱泛上霞色的後頸,楚越得意之餘心頭亦是一

熱,忍不住俯首又是一陣輕咬。

  「楚越……!」

  見他說著說著又來上這麼一招,司徒延卿終忍不住含怒喝斥出了聲。明顯透

著不悅的音調讓楚越雖有些不捨,卻仍只得乖乖停下了偷香的舉動,將頭從那無

時無刻不吸引著自己的誘人軀體上移開了。

  「我直接送你回府吧,卿卿……你這副樣子實在太過勾人,若讓其他人瞧見

還得了?」

  「你當人人都如你一般麼?」

  「那是卿卿你太不了解自個兒的魅力了。單是你平日等矜貴自持的樣子便足

引來無數遐想,更何況刻下這等情潮未褪的樣子?」

  回想起倚綠閣的那個頭牌蘭韻受歡迎的理由,楚越忍不住便是一陣氣憤。「

不成不成!以後我一定得隨身攜帶件斗篷,必要時才能將你嚴嚴實實地護住,不

讓那些……瞧見。」

  「……隨你吧。」

  司徒延卿雖然很想回嗆句「是誰的錯」,可見楚越想得這般認真,半是不明

就裡半是無奈的他也只得認命地這麼應了句……好在楚越並沒有繼續在細節上糾

纏下去的打算。見天色已暗,從情人身上撈回件外褂穿上後,他一把將人抱起,

拔足便往位於上京城另一角的司徒府行去──

 

* * *

 

  那晚,靠著楚越過人的功夫,總算是成功地在不驚動他人的狀況下將司徒延

卿送回了家中──可次日,當楚越一如既往地期盼著彼此的相會時,得到的,卻

是司徒延卿稱病在家休養的消息。

  知道原因多半是先前頂著寒風在野外的那一番纏綿,心下自責的楚越也沒多

想便提了大箱大箱的補品往司徒府探病,卻忘了以雙方敵對的立場和外頭的那些

謠言,他要想正大光明地進司徒延卿房裡根本是不可能的事──事實上,他甚至

連司徒府的門都沒能進去,就是那一箱箱補品也是費了好大的勁兒才得以讓府中

管事收下……如此情況自然令楚越頗為著惱,忍不住又來了趟翻牆夜探。

  只是牆翻了、人見著了,情話綿綿一番後,他卻忍不住又因情人發燒時雙頰

泛紅、眸光迷離的模樣而起了些不該有的想頭,直把情人撩撥得連番高潮又大大

出了番汗才罷手。

  可經這一折,司徒延卿身上的單衣自然不可免地為之濡濕了……當時正值深

夜,他又是偷偷潛入,哪可能找來僕人代勞替他的卿卿換下濕衣?結果就是他又

得自作自受地強忍著慾念替情人更衣,足費了好大的功夫才讓自己不至於做出什

麼禽獸不如的事情來。

  好不容易等一切終於告了個段落,面對將屆的分離,二人自又是一番執手相

看淚眼──身子的高熱讓司徒延卿的雙眸始終顯得水霧迷離──直到猶在病中的

青年實在困乏到支撐不住了,楚越才終於依依不捨地離開了司徒府。

  之後,或許是當晚出了不少汗的緣故,次日清晨,司徒延卿終於退了燒,並

在休養兩日後銷假回到了朝中。

  祇是一連告病多日,等著掌握了戶部大半實權的他的,自然是如山般的公文

和一大堆待處理的事務。戶部畢竟是他的本分職責,在事情完全處理好之前,同

楚越合作的改革之事自然也只得暫時擱置了。好在楚越也正忙於破壞他的婚事,

兩人各忙各的,雖沒什麼時間獨處,卻也同樣沒有太多感到寂寞空虛的餘暇。

  出於對情人的信任,司徒延卿沒有插手也沒有過問楚越的計畫與進展。不過

手下的情報來源還是讓他在一如既往地留心上京城內各方動靜之時同樣注意到了

楚越的一些行動,也因而對對方的打算多少有了點底。

  ──當然,楚越的種種安排其實是做得十分隱蔽的。若非司徒延卿早就對他

的目的有所了解,恐怕也很難發現這些個行動背後的真意……此次畢竟是和司徒

及嚴氏兩大世家對著幹,又因事關兩人的未來而不容有失,自然得儘可能地避開

兩家的注意。

  多少明白情人的盤算後,有意讓父親鬆懈的司徒延卿也在病癒後對和嚴家的

婚事表現出了相當積極的態度。不僅時常上嚴家走動,在婚事的籌備上也出了不

少力,迥異於前的態度差點沒讓司徒仲明以為那晚聽到的婉拒其實全是他自個兒

的幻覺,甚至連楚越都忍不住擔心地又來了番夜探好好「確認」情人的心意……

但也多虧了他的配合,看似順利的進程讓兩家都大大鬆了口氣,而司徒延卿也在

一個月後於全上京城的關注下迎來了他的婚禮。

  ──如無意外,他這輩子恐怕也就只會有這麼次經驗而已。

  一如既往地大清早便起了身,一番梳洗後,司徒延卿於丫環的服侍下穿上了

那盡顯雍容的大紅色喜袍,並由府中僕從簇擁護送著趕著吉時浩浩蕩蕩地前往嚴

府迎親。

  兩大世家中的嚴家和司徒家聯姻,新郎倌又是那個才華高絕、容貌姿儀冠於

上京的司徒延卿,自然引來了無數百姓的關切。迎親隊伍才剛出發,街頭兩旁便

已聚滿了圍觀的人潮,不是看熱鬧,就是想趁機見識一下司徒延卿名冠京城的丰

采,場面蔚為壯觀。

  對於老百姓們的「厚愛」,司徒家自也按足習俗備了些喜氣的物品分送。便

也在家丁們手忙腳亂地應對中,身為主角的司徒延卿一身紅袍儀禮端正地騎著馬

出現於眾人面前。清美絕塵的俊容不僅引來四近無數女子的嘆息,就連一部分男

人也在人群中瞧得兩眼放光,而令整個場面越發熱鬧了起來……好在兩家都是手

眼通天的人物,事前便找來了京都府的官兵幫著開道與維持秩序,這才讓迎親隊

伍得以順利地趕在吉時前到達了嚴府。

  可本該順順當當的親事,卻於此時開始出了岔子。

  首先是在大門前迎接司徒延卿的嚴府家人。在此大喜之日,新郎倌又是前途

無量的司徒侍郎,主動提起親事的女方親友怎麼說都該是歡歡喜喜的才對。可來

人面上雖帶著笑,表情卻顯得十分僵硬,眉宇間更是帶著一絲掩不住的惶急……

如此表情看在有意留心的司徒延卿眼裡,自然馬上明白了事情的狀況。

  楚越的計畫成功了。

  雖說如此情況本在他意料之中,可實際發生時,終能擺脫婚配的事實仍是讓

司徒延卿心情大好,清美面容之上也隨之露出了個迷醉人心的笑意──當然,在

不知情的人眼裡,這笑容自然是因為那嚴府的小姐而起的。那嚴府家人更是給這

一笑刺激得心痛無比,邊應對著前來迎親的司徒府中人邊不時焦急地往府內望去

,就盼著能有好消息傳出──可事情卻沒能如他所願。
  雖說嚴府一方的人已儘可能地拖延了讓新娘出門上轎前的種種禮俗,可不管

怎麼等,還是沒能等到期望中的好消息。眼見好好的一個吉時都快給他們拖了過

,司徒府方面也終於察覺了異常之處,開始有意地提醒對方加快動作、趕緊讓嚴

家小姐出閣。

  只是這個要求終究沒了實現的可能。

  一直等到吉時過了許久,圍觀的群眾開始議論紛紛,而司徒府的迎親隊伍也

開始散發出殺氣後,新娘的哥哥嚴御史才終於頂著張如喪考妣的表情現了身,於

眾目睽睽之下朝司徒延卿一跪,澀然道:

  「司徒大人,嚴家對不起你呀!家門不幸……舍妹、舍妹於今晨同府中家將

私奔了!」

  此話一出,全場登時為之譁然,無數道同情的目光也跟著投往了被悔婚的司

徒延卿身上。青年當下十分配合地露出了錯愕與震驚的神色,一旁隨行的司徒府

家將與侍從更是當場爆發,氣勢洶洶地上前逼問要嚴府交出人來。

  只是整個嚴府上上下下從大清早便處在慌亂之中,雖是自個兒理虧,可給這

麼一逼卻也忍不住起了幾分火氣,一些個家丁僕從甚至開始擺出了「你能拿我怎

麼樣」的無賴態勢。雙方你眼瞪我眼,情況看著已是一觸即發──

  「夠了。」

  止住了可能上演的全武行的,是馬上司徒延卿淡淡的兩個字。

  自家少爺都發了話,幾名家將雖然很想把嚴府的人拖出來一頓痛揍,卻仍只

得悻悻然退回了各自的崗位──瞧著如此,先前同樣給圍著的嚴御史這才鬆了口

氣,望向前準妹婿的目光卻只有更為愧疚:

  「司徒大人,這次──」

  「嚴大人無需多言。」

  淡淡一句止住了他的辯解,司徒延卿斂下了先前的驚愕之色,清美面容之上

一派淡漠:「事已至此,一切便就此揭過吧。相應的善後事宜司徒府自會遣人前

來相談……告辭。」

  如此一句罷,也不等嚴御史回應,青年已自調轉馬身,於眾僕從的簇擁下循

著來路離開了嚴府……嚴御史雖極力想挽回,可眼見司徒府的家將們全都目露凶

光地阻止著他的前進,讓他即便不願,卻仍只得神色黯然地停下腳步、轉身回到

了嚴府之中。

  而一場受盡了關注的婚事,也就這麼在圍觀群眾們的錯愕與惋惜中落了幕。

  見沒了好戲看,沿道圍觀的百姓們很快便識趣地各自散了去,也因而讓來時

無比熱鬧的街道不消片刻就變得十分冷清。如此差距讓司徒府的家將、侍從們更

覺忿忿,卻不知自家少爺面上雖也帶著一副強忍怒氣的冷淡神色,心裡卻已是一

片歡欣。

  ──尤其,在望見了那隱於道旁暗巷中的身影之時。

  情人英偉的身姿讓司徒延卿滿腔難耐的思念與情意幾乎再難按捺,而終是於

僕人們不解的目光中強忍著心下激動、一扯韁繩翻身下了馬。

  「你們先回去吧。我想一個人走走。」

  「這、這怎麼成?少爺您身分矜貴,若讓不長眼的人衝撞了還得了?您要是

想散散心,就讓其他人先回去,由屬下三人在後頭護著吧!」

  發話的是平日負責保護司徒延卿的一名護衛,可一旁幾人也忙不迭的猛點頭

,望向青年的目光充滿擔憂,像是怕他會因此輕生一般……瞧著如此,青年心下

幾分無奈升起,卻只得刻意沉下了臉,冷聲道:

  「我心意已決,你們若還當我是主子就不要跟來,晚膳前我自會回府。」

  言罷,也不等幾人相留,司徒延卿已自排開人群離開大道轉入了一旁的小巷

之中。幾名家將放心不下正待跟上,可進到巷中時,哪還見得著那個一身大紅喜

袍的身影?幾人面面相覷之下只得放棄了追蹤的打算,並在找來京都府尹讓他好

好留心後認命地隨著隊伍回到了司徒府。

  ──便也在眾人離去之後,先前司徒延卿消失的小巷內陡然閃出了兩道人影

,正是一身紅袍的司徒延卿與將他抱上房頂躲避的楚越。

  「來,卿卿,披上這個吧。」

  眼見礙事的人已經離開,同樣心情大好的楚越取出了早已備好的斗篷往情人

便是一披──如此舉動讓司徒延卿不由得憶起了前些日子林中情事後的那番談話

。頰上幾許紅雲因而竄起,他笑了笑,道:

  「刻下又不同於那時,若是怕顯眼,把這一身狀元袍換下也就得了,又何須

如此?」

  「我就是不想讓你換下才刻意帶上披風的……等會兒你隨我回府,咱們私下

拜個堂、喝個交杯酒不是頂好?先說好,今日你這身紅袍一定得由我動手脫下才

……刻意讓事情到今兒個才爆發,還不就是為了這一刻?」

  至於親手脫下之後又要做些什麼,就算楚越不說,聽著的人心下也是有譜的

……清美面容之上的霞色因而更甚,卻仍是由著情人的意以斗篷罩住了象徵著喜

事的紅袍。

  「嚴姑娘還好嗎?」

  覆上兜帽後,司徒延卿跟在楚越身後上了對方事先備好的馬車,卻在對方終

於忍不住抱上自個兒腰際時問出了打先前就一直有些在意的問題……如此疑問令

聽著的楚越眉頭一皺,卻還是嘆息著答道:

  「已經順利和她的情郎離開京城了……其實這事兒他二人已經計劃許久,我

也只是從旁幫了一把讓他們能順利離開而已。」

  「那就好……若非嚴嫣早就另有意中人,這次的婚事怕也沒法解決得這樣乾

脆。」

  說著,回想起這一個月間所探到的種種,青年一聲低嘆:「刻下想來,嚴家

之所以急著要在一個月內完婚,想來也是對他二人之事有所覺察吧?倒也真苦了

嚴姑娘了。」

  思及那個曾經的未婚妻也和自己有著相似的境遇,司徒延卿便忍不住有些感

慨了起來……聽著如此,楚越心下幾分醋意升起,卻因清楚情人對嚴嫣的關切只

是出於同情而只得強自忍耐了下,道:

  「其實當初我是本打算直接請皇上出馬,在聯姻的消息公開前給嚴嫣隨便指

個婚事帶過此事的……不過刻下這樣也好。不論相爺再怎麼無情,想來也不會在

你剛被悔婚不久就又急著找另一樁婚事。如此一來,不論是你我還是陛下都有了

從中做手腳的可能,這事兒自也不再成問題。只是嚴府悔婚畢竟是事實,對象又

是你,想來之後不免又會有些麻煩的流言和議論傳出了。」

  「那倒是無妨。」

  見情人提及那個總讓人頭疼無比的街坊傳言,青年揚唇一笑,清美容顏之上

洋溢著一如往昔的自信與從容:「正所謂水能載舟、亦能覆舟。橫豎先前已給流

言折騰了好一陣,不好好反過來利用一番怎麼成?既然咱們的目的是躲避婚事,

除了逼家父打消聯姻之意外,想辦法斷絕聯姻的可能同樣也是一個好手段……

此雙管齊下,一切自然水到渠成。」

  「也是……反正只要能阻止你成親,什麼手段我都不在乎。」

  以無比堅定的態度這麼道了句後,楚越神色一改,嘿嘿笑著補充道:

  「當然,和我成親是例外……如果可以,我真想弄一套鳳冠霞帔讓你穿著,

到時再來掀個蓋頭、然後親手一層層地為你褪下。卿卿的肌膚又白又嫩,襯在那

霞帔之上定當十分誘人,更別提情動難耐時的模樣了……

  說著說著,忍不住於腦海中想像起可能情景的楚越身子當下便是一熱,環抱

著情人的雙手亦有些按捺不住地不規矩了起來……不知該說是意料中還是意料外

的狀況讓司徒延卿一時有些哭笑不得,卻終是嘆息著一個抬臂回擁住了對方──

  「只要在晚膳前將我送回司徒府……其他的,便隨你吧。」

 

 

 

尾聲

 

  司徒延卿慘遭嚴家悔婚的消息,不到半天便傳遍了整個上京城。

  作為當代公認的天之驕子,才華、容貌與出身都相當突出的司徒延卿向來便

極受上京城的百姓們關注,更是無數女子的夢中情人。眼下遇上了新娘在婚禮當

天跟人私奔這等倒楣事,自然引來了不少的議論──有的人為司徒延卿感到不值

,也有人對嚴嫣勇於追求愛情的舉動抱以讚賞。可大體而言,除了某些眼紅於司

徒延卿成就的人會在那邊幸災樂禍之外,大部分的百姓和官員都還是對他的遭遇

寄予了無限的同情。

  可便也在這充斥了整個上京城的議論聲中,一段號稱是出自於某命相大師的

消息逐漸在街坊間流傳了開……據這位大師所言,司徒延卿確實是當朝無雙的天

之驕子,但正所謂有得必有失,他一生顯貴、日後的成就更是不可限量,卻註定

了命中無後。信誓旦旦的言詞襯上不久前的嚴府悔婚之事,立時便讓聽著的人信

了大半,也一如既往地開始衍生出了各式各樣的版本與「可靠消息」。

  雖說這個謠言其實沒什麼根據,可不論事情是真是假,一個本該隱密的消息

會就這麼傳出本就是十分耐人尋味的事……也因此,有資格與司徒家聯姻的幾大

世家都不約而同地緩下了搶女婿的腳步,準備視情況的發展靜觀其變。

  ──當然,這些風風雨雨畢竟還是在檯面之下的。身為當事人的司徒延卿一

如既往地對流言表現出了謗議由心的態度,公務上也沒受到分毫影響,不僅將戶

部的事情處理得井井有條,和楚越合作的改革議案也有了極大的進展。一個多月

後,當全城的百姓還沉浸在司徒延卿到底有後無後的議論中時,朝中卻已因這兩

位年輕俊傑共同提出的改革條陳而為之震動。

  大齊國祚尚短,許多制度都仍是沿襲舊朝,也因而承襲了一些舊有的弊病。

而司徒延卿和楚越的這份改革便是針對這些部份,在符合大齊現有國情的狀況下

予以改革……議案雖是因兵部之事而起,可其間牽涉到的一些概念及制度卻完全

可以套用在其他各部之上。考量到這份議案是出自於最知曉帝王心意的司徒延卿

手筆,如此情況讓一些老臣很快就從中嗅到了大幅改革的氣息,而其後帝王的反

應也證實了這一點。

  高玨採納了兩人的提案,並以此為由對二人大加封賞,司徒延卿為平興伯、

楚越為武勇伯,二人各賜府邸一座、財帛各數,恩遇之厚令人羨艷,其中又以兩

人的府邸最受關注──原因無他,這兩座府邸不僅同位在一條街上,更是比鄰而

建,一旦司徒延卿和楚越遷進去住,這兩位出了名的宿敵便將成為鄰居。一想到

這兩人以後不僅會在青樓爭風吃醋,連回府、上朝,甚至連庭院裡的樹往哪邊長

都可能成為爭執的原因,就讓一干朝臣為之傻眼。甚至有人還委婉上書希望皇上

能改變一下賜府的地點,卻被帝王義正辭嚴地駁斥了。

  按這位九五之尊的話說,司徒延卿和楚越乃是本朝未來的棟樑,自然得和睦

相處,才能共同攜手為大齊創造美好的未來。之所以會在賜府時有此安排,就是

想替他二人製造相處、和解的機會。

  這番話說得冠冕堂皇,又是打著大義的名頭,饒是群臣和百姓們都有些不以

為然,卻仍只得接受了這個事實。反倒是兩個當事人出奇地認命,也沒多說什麼

便順從地開始挑選吉日準備搬遷……至於雙方是否會展開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

吵的生活,自然是後話了──正所謂人算不如天算,後事如何,又有誰能說得清

呢?

  唯一可以確定的是:在被稱為「貞平雙傑」的兩人的共同努力下,確實讓大

齊迎來了前所未有的盛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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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於書中的三篇後續番外「皇帝的賞賜」、「蘭韻的逆襲」、「家和萬事興」(合計約一萬八千餘字)就不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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