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知道朕今日為何召你前來嗎?」

  這是當楚越按制行完禮,並依君王的吩咐上前相談後,最先聽到的問題。

  御書房內,正值壯年的帝王端坐於龐大的書案後方,對向年輕將軍的神情溫

和中帶著一斯難以覺察的興味。

  可被問著的人卻沒察覺到這一點……強自控制打入屋後就一直有些惴惴不安

的心緒,楚越恭聲答道:「臣以為乃是為昨夜所遞之奏摺。」

  他雖是極受重視的年輕臣子,卻畢竟不同於司徒延卿那等御前紅人時常有單

獨面聖的機會,這次又事關自個兒未來的幸福,自然更難以平常心看待……尤其

皇上早在他入內前便已屏退了平日隨侍的宮人,多少透著反常的狀況讓本就十分

緊張的楚越更是驚疑難定,全靠過人的自制才得以表現出一如平時的鎮定。目光

略帶探詢而不至踰越地對向前方的帝王,入眼的卻是那溫和面容之上若有深意的

一笑。

  「這個答案只對了一半。」

  望著前方青年神情間隱帶不安的模樣,案後的高玨淡淡糾正了他的答案,並

闔上了手中的奏摺將之擱到了一邊。

  「你的奏摺朕已經看過了,大致上沒什麼問題……不過要想讓朕答允,你得

先據實回答朕幾個問題。」

  「皇上有問,臣必定據實以對,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希望你這番話不會只是用來敷衍朕的。」

  聽楚越按著奏對套路應過,高玨神色微沉警告般地這麼道了句,而後語氣一

轉、啟唇道出了他今日召楚越前來的真正理由:

  「你對燕兒是認真的嗎?」

  「燕兒……?」

  入耳的陌生稱呼讓青年聽得一怔,而旋即由帝王的表情及自個兒遞上奏摺的

真正目的明白了過來:「皇上是指卿……小司徒大人麼?」

  勉強嚥下了到口的「卿卿」二字,楚越語調雖仍強自維持著平靜,眸間卻已

難掩錯愕──而在見著前方帝王肯定的頷首後,錯愕轉為濃濃駭然與震驚。

  在他想來,皇上今日召他來此,不外乎是對他提議的細節、目的之類的做一

番探問,怎料皇上不僅三兩下便帶過了他的提議,更直接問出了這麼個讓他震懾

的問題?如此情況讓楚越本能地便想出言否定,可帝王先前那番「據實回答」的

叮囑卻於此時在腦中響起,硬是逼得他將到口的話吞了回去。幾分掙扎之色浮上

英偉面容,而終在遲疑半晌後,雙膝落地咬牙道出了實情:

  「臣對卿卿確實一片真心,還望皇上成全!」

  「卿卿……?原來如此,這確實是個有趣的喚法,倒讓朕有些好奇起燕兒聽

著時究竟是何等表情了。」

  因楚越激動之下一不小心脫口的「卿卿」二字而感嘆地這麼道了句,望著案

前跪著的年輕將軍,高玨神色略緩,卻沒馬上讓他起來,而是仗著對方沒法瞧見

自個兒表情這點刻意沉下了音聲道:

  「你倒是勇敢,就不怕朕治你的罪麼?那天晚上你做了什麼,自個兒應該十

分清楚吧?」

  「那天晚上確實是臣失了理智鑄下大錯,臣不敢自辯。但臣對卿……小司徒

大人的情意絕無分毫虛假,還望陛下明鑑。」

  聽君王連「那天晚上」這四個字都說出來了,楚越深深低下頭顱又一次表明

了心跡,心緒卻已是一片紊亂。

  正所謂智者千慮,必有一失。饒是他已盡可能地考慮過各種發展,卻千算萬

算也沒算到皇上會對他與司徒延卿間的事如此清楚……事情至此已可說是完全超

乎了他預期。不僅原先針對提案而起的應對全部做了白工,更因眼下的情況而陷

入了絕境。

  他雖不認為皇上會真因那晚的事而治他的罪,卻害怕追求司徒延卿之事會因

此添了變數……一想到以後說不定會因此被趕到邊疆鎮守、再也見不到對方,楚

越心下便是一陣難受。雖已竭力按捺,可胸口的憂慮、不安與難受卻仍多少浮現

於面上,而讓案後的高玨分毫不落地將這諸般表情變化盡數收入了眼底。

  面上興味因而更加深了幾分。高玨略為靠前單手支住了下顎,脫口的音調卻

是漠冷:「就算你確實一片真心,可朕又有什麼理由要成全你?別忘了,你和燕

兒同為男子,你認為朕可能允許你做這樣的事兒麼?」

  「臣斗膽──卿卿與我本是兩情相悅,皇上若真心愛護卿卿,自然會為了他

的幸福而成全此事。」

  「兩情相悅?可朕怎麼聽說燕兒一直刻意避著你?」

  「卿卿受家族觀念所囿,雖心向於臣,卻始終無法坦然接受。臣之所以會有

此提議,便是盼著能因此得著機會與卿卿相處使他回心轉意。」

  橫豎事情已無了繼續隱瞞下去的必要,楚越索性連自個兒有此提案的理由都

直言道了出,希望能藉此換取帝王的理解。

  可得到的,卻只是高玨不鹹不淡的一句質問:

  「就算如此,你又如何肯定燕兒接受你後,就會比刻下更來得幸福?」

  楚越聞聲一震,至此終於明白了今日有此一齣的真正理由。

  一瞬間福至心靈的頓悟讓年輕將軍登時由先前的慌亂無措轉為心頭大定,卻

沒有馬上回答──畢竟自己的答案便是事情能否成功的關鍵──而是深深吸了口

氣後,將自個兒的情意轉化成言詞、原原本本地道了出來。

  「因為臣知他、愛他、惜他。」

  起始的是這麼樣簡短卻堅定的一句。他抬起了先前一直低低伏著的頭顱,用

幾乎可稱得上踰越的目光筆直望向了案後的帝王。

  「這天下雖人人都說卿卿是天之驕子,卻不知這個出身讓他的一生幾乎沒有

什麼抉擇的權利,只能一切依從家族的利益而為。他雖總能八面玲瓏地處理日常

的應酬交遊,實則卻是十分孤傲寂寞的……以往每每看著他如此,臣心下總是覺

得有些彆扭、有些難受,而直到那晚之後,才終於明白這些個難過的情緒全是出

自於疼惜。」

  回想起司徒延卿那總是帶著幾分寂傲疏離的身姿,楚越眸光微柔,敘述著的

音調亦隨之添上了絲絲情意。

  「臣無法保證日後能護著他一生平順,卻能在他心傷憂煩之際陪他商量分擔

、讓他卸下心防全心倚靠……只要和臣在一起,他就能夠暫時卸下家族加諸於他

身上的種種負擔,單單做回『司徒延卿』,而不是那個備受注目的『司徒公子』

。臣會竭盡所能的照顧他、守護他,直到卿卿對我生厭為止。」

  頓了頓,「當然,我絕不會讓這點有任何發生的可能。」

  此刻的楚越已多少恢復了平常心,言詞語調上自也生動了許多……如此改變

令有所覺察的帝王微微一笑,抬了抬手示意他站起身來。

  「別怪朕欺負你,實在是此事事關重大,不得不謹慎應對吶!」

  「皇上言重了。能得您如此愛護照料,臣也為卿卿感到十分高興。」

  「……給你三分顏色你倒開起染坊來了?朕可是從燕兒一歲大就時常陪著他

了,在朕面前,還輪不到你用那等語氣說話。」

  所謂的「那等語氣」,自然是楚越完全將司徒延卿當成「自己人」的說話方

式了……只是高玨雖刻意沉下了臉出言訓斥,卻只換來了楚越的一陣乾笑,而不

再是先前那般誠惶誠恐的請罪……這點讓帝王頗為欣賞,遂讚許地點了點頭。

  「平常鮮少同你單獨相談,倒不曉得你還能將情緒轉變得如此自如……不過

你既然敢要求朕成全你和燕兒,想來也該有所覺悟了吧?朕可是極其護短的人,

絕不容許你一方面追求燕兒,一方面卻將他置於狐狸精或妾室之流的立場。」

  這話言下之意,便是不允許楚越娶親──至少正室不行──了。

  可面對這麼個在當時足稱刁難的要求,楚越卻是連猶豫都沒有便重重點頭應

了過:「臣本就有此打算。」

  「喔?你不怕楚老將軍反對?」

  「楚家要傳宗接代,不差臣一個人的……當然,臣也已做好挨家法的準備就

是。」

  「你能有此覺悟,朕自然也沒有阻攔的理由。」

  見識到楚越的決心,高玨這才終於鬆了口:「這奏摺上提及之事朕會馬上安

排,不過說服燕兒還得靠你自個兒來才成。他性子固執,除非你能改變他的想法

,否則不論朕怎麼幫你都是徒勞……不過相對的,只要你能讓燕兒下定決心,司

徒丞相那邊朕自有辦法替你解決。」

  這話便等同於認可了楚越和司徒延卿的關係,自然讓聽著的人為之大喜。當

下再度一撩衣袍下跪謝恩,心境卻已是兩般──

  「謝皇上。臣定當全力以赴,直到卿卿心甘情願接受臣為止。」

 

* * *

 

  有當朝天子作後盾,自然為楚越的追求行動帶來了相當大的助力。

  便在他君臣二人達成協議的次日,高玨於早朝中下旨要求軍方對先前的兵部

苛扣之事提出檢討及改革方案。而楚越則作為先前弊案的調查者順理成章地接下

了這個任務。

  當然,這等改革之事牽繫甚廣,自然會引來一部份人的質疑,認為由楚越這

等武將領頭會無法稱職地完成任務……如此這般,在殿上君王不著痕跡的引領下

,從頭到尾未曾發表意見的司徒延卿便被有異議的幾位大臣以「專才」的身分給

牽扯了出,最終在楚越的「妥協」下被君王任命為此案的另一個主事者。

  若在平時,這麼個組合自然是群臣有些難以想像的──楚越和司徒延卿向來

不合,近一兩個月來又是滿城風雨,他們光顧著避嫌都來不及了,哪還有攜手合

作的可能?只是事情既已發展至此,在二人確實各有所長且又能互相制衡的情況

下,在場群臣雖覺得這麼安排有些匪夷所思,卻也找不到理由反對,索性便以等

著看好戲的態度接受了這麼個事實。

  只除了身為另一個當事人的司徒延卿。

  之所以在楚越提議時未曾開口,就是不想把自己給繞了進去,卻不曾想到整

個朝議最後卻還是朝著他所最不樂見的方向發展了……看了看一旁正苦著臉應承

了帝王安排的楚越,又看了看上方將事情引導至此的帝王,司徒延卿一方面對兩

人居然會聯合起來一唱一和地來上這麼一齣感到訝異,一方面卻也感到了幾分諷

刺與荒謬。

  要說這麼個結果不是他二人刻意而為,司徒延卿說什麼也不會信……可楚越

使手段也就罷了──這點當日聽對方撂下那句「我也有對應的手段」後他便已有

了預期──讓他錯愕的是本該置身事外的姊夫不但插了手,而且還選擇了站在楚

越那邊這一點。

  ──他確實喜歡楚越,可他二人同為男子,又有著家族牽絆,本就不存在任

何可能,為什麼姊夫卻能無視於此地幫著楚越接近他?

  只是縱有滿心的不願,在朝會之中,司徒延卿卻是說什麼也不能因一己之私

而當著群臣的面拒絕這項安排的……可當他懷著滿心的不甘表示願意接下這份工

作時,目光所及、那份自楚越眸中一瞬間流露出的狂喜,卻讓他的心又一次動搖

了。

  他很了解楚越,自然清楚以對方向來直來直往、喜歡動武勝過動腦的性子,

會開始使這些手段,就表示對這事兒已是誓在必得,說什麼也不會善罷甘休……

按說司徒延卿既一心躲避對方,楚越的執著自然是一大麻煩。可實際面對之時,

胸口那份交錯著無奈的甜意卻仍遠遠蓋過了因此事而起的苦惱,而讓他明知不該

,卻仍不禁盼起了日後的攜手合作。

  事實上,若除卻內心對於彼此感情的掙扎與糾葛,如此安排其實是相當令人

期待的……畢竟,除了那晚失控前的一番商談外,這還是他第一次同楚越一起合

作。

  他們互相欣賞彼此的才華,也相當了解對方的性子,所以實際合作時,儘管

難免因想法不同而有所爭執,兩人卻總能在適當的溝通下找出一條雙方都能認可

的解決之道。至於一干朝臣所認為的「制衡」……二人雖有想法上的紛歧,卻畢

竟不如外界所以為的那般敵對,自然也不至於有名為牽制、實為內鬥的狀況了。

簡而言之,這番安排雖是因高玨和楚越君臣二人的私心而起,收效卻相當不錯。

  至於他和楚越之間……儘管他心底對這所謂的「進展」感觸頗為複雜,但不

可否認的是,這一段時間的密切往來,讓他們之間的關係又有了相當的增進。

  如此安排雖是因楚越的私心而起,可雙方彼此都是公私分明之人,自然不至

於在處理公務時有什麼不合宜的舉動……只是他本就深受楚越吸引,單是隨著對

楚越的了解益增,心頭苦苦壓抑著的情思便已有了失控的跡象,更別提平日相處

時楚越行動中自然流露的關切、以及閒暇獨處時總不免為之的偷香了。司徒延卿

對楚越的親近本就難以抗拒,眼下幾乎天天來上這麼一回,自身的情意又只長不

消,內外交攻的情況比之夢華樓那日更來得激烈許多,而讓他儘管已不斷告訴自

己彼此之間絕無可能,可那份抗拒著二人關係的理智,卻仍是一日弱過一日。

  甚至……有好幾回,當他倚靠在楚越懷中,在掙扎中享受著彼此的溫存之際

,都不禁萌生了那種想不顧一切答允對方的衝動。

  便如刻下。

  「卿卿……

  馬車行進間,僅有二人的車廂內,楚越將大齊最顯貴的年輕官員禁錮在角落

,而將雙唇貼在那白皙的耳廓邊,懷著滿腔的情意喚出了那甜到有些膩人的稱呼

……與「規矩」二字無緣的雙掌留連於青年半敞的衣袍內,近乎貪婪地一遍又一

遍搓揉、愛撫著那已微微透著霞色的膚。

  「卿卿……你用的香囊是怎麼配的?我上回聞遍了鋪子也沒找到類似的。你

幫我弄一個好不?這樣我想起你時,就能靠著你的氣息一解相思之情了。」

  低語流瀉間,楚越還像是想證明什麼般湊著青年的脖頸嗅了嗅,引得前方給

他壓制著的身子敏感地為之一顫,裸露於外的肌膚亦更顯瑰麗。

  「別……

  感覺到楚越輕蹭著自身頸項的唇舔吮著便要留下痕跡,司徒延卿輕輕推拒了

下,直到對方轉移陣地後才勉強控制住有些紊亂的氣息,答道:

  「有幾味香料是陛下和娘娘賜的,京裡也就那麼幾份……真給了你,讓有心

人一聞,豈不就什麼都……做什、別!楚越、別這樣…………!」

  因有所顧慮而拒絕的話語未完,便因對方下移著滑入褲頭、包握上自身要害

的掌而轉為壓低了音聲的驚喊。他雙掌抵於楚越肩頭想推開對方,卻因那已然展

開的套弄而給抽盡了氣力。熟悉的快感隨著男人強勢的愛撫一陣陣竄上腰脊,而

令司徒延卿不由自主地軟了身子,原先推拒著的掌亦情難自禁地轉為攀附。

  「楚越、楚越……別這樣……鬆手……

  交錯著刻意壓抑的喘息,含怒脫口的話語卻因接連襲上的情潮而帶上了幾分

哀求的意味:「刻下還…………嗚、衣裳會……

  「放心,不會弄髒你衣裳的。」

  知道他在意些什麼,楚越似有深意地回了一句,並隨之鬆開了原先撩撥著的

掌──此時的司徒延卿早已無暇他顧,聽對方如此應承便鬆了口氣,怎料先前看

似罷手的男人卻於此時一個俯身、竟就這麼以口代掌含住了他已然半勃的慾望!

  「楚越……!」

  意料外的情況讓青年瞬間亂了方寸,卻連掙扎都沒能開始便淪陷於那席捲而

至的陣陣快感中……前後來回吮吸的唇、技巧舔弄勾劃的舌,以及眼前所見、那

個牽繫了他大半心神的英偉男子正全無顧忌地取悅著他的事實……所有的一切全

帶來了遠勝於先前的刺激,而令青年本就薄弱的理智終於給一步步逼到了崩毀的

邊緣──

  「快住…………別、楚越、鬆…………!楚越、楚越…………

  抗拒的話語終究沒能延續。隨著下方楚越舔吮著的動作加劇,理智為那越發

猛烈的慾火所蝕,而終只剩下了勉強壓低了音聲的呼喚與喘吟。向來清明的深眸

罩染上水霧,司徒延卿難耐地繃緊了身子承受著一次次竄上腰背的酥麻,雙掌亦

尋求支撐般緊緊揪上了楚越寬闊的肩。半裸於外的肌膚隨著每一次失控的輕顫罩

染上那一夜曾深深蠱惑了楚越的艷色,而終隨著男人刻意加重力道的一個撩撥後

、再難禁受地解放於對方口中。

  見目的達成,楚越這才鬆了口,一邊將來自司徒延卿的體液盡數嚥了下,一

邊還不忘邀功似地瞥了他一眼,像是在證明自個兒確實遵守諾言沒污了他衣裳一

般。如此模樣令司徒延卿有些氣惱,卻因高潮後身子猶自癱軟著而只能喘息著靠

在座位上,看著楚越得意地笑著朝他道:

  「你很久沒做了吧,卿卿?雖然嘴上怎麼也不願意妥協,實則卻已開始為我

守身了不是?」

  「……只是沒那個興致而已。」

  不想承認卻也無法否定,司徒延卿微弱地辯解了句,原先正對著楚越的容顏

卻因彆扭與不甘而輕輕別了過……如此模樣令瞧著的楚越心下更歡,忍不住抬起

青年雙足將身子挨近對方,將自身早已硬挺的慾望隔衣抵上了青年被迫半裸於外

的下身。

  「說到守身,我也是一樣的,卿卿。你瞧,單只是見著你如此模樣、聽著你

動情的音聲,我便已經硬成這樣了……若不是刻下地點不對,我說什麼也會要了

你的。」

  說著,他還像是想證明自個兒的話般刻意用那硬挺處蹭了蹭對方,令司徒延

卿當下又是一陣輕顫──抵靠於幽穴附近的碩大讓青年憶起了數月前的那晚,早

已銘刻入體內的歡愉讓本就未曾平息的慾情這下更是高高竄了起,而令青年明知

不該,卻仍是不由自主地抬起雙臂勾攬上男人頸項,讓那個同樣誘惑著己身的軀

體更加貼近自己──

  可原先行進著的馬車,卻於此刻停了下。

  由動轉靜的小小衝擊讓原有些迷眩了神智的司徒延卿瞬間清醒過來,而旋即

給彼此刻下的態勢駭了住。原先勾攬住楚越脖頸的雙臂瞬間抽回,他匆匆忙忙地

想將自身的儀容恢復如常,卻因身子仍舊氣力未復而顯得事倍功半……好在楚越

還算有良心,當下主動幫著司徒延卿穿好衣裳,而後緊緊擁抱住了一身色香仍未

褪盡的青年。

  「我得走了,卿卿……

  今日會有這麼番共乘,本就是楚越藉著搭司徒延卿的便車回府為由找機會同

他獨處。眼下目的地已到,他自也沒理由繼續待著……滿懷不捨地道了聲別後,

他鬆開雙臂正準備轉身下車,身後卻已傳來了青年阻止的音聲──

  「等等。」

  楚越聞聲回眸,只見那張清美面容欲言又止地微微張唇想說些什麼,卻始終

沒能道出隻字片語……明顯掙扎著的模樣讓他瞧得心頭一陣憐愛湧上,終忍不住

反過身子再一次將青年擁入了懷裡。

  「我愛你,卿卿……所以不論多久我都不會放棄,會一直等著,直到你願意

敞開心房接受著一切為止。」

  「楚越……

  入耳的言詞令聽著的司徒延卿胸口一緊,雙唇間喃喃低喚流瀉,終還是按捺

不住地抬起雙臂緊緊回抱住了對方。

  這一份溫存,太過醉人。

  縱然仍對楚越先前的逾矩有些惱怒,可同樣心繫對方的他,又豈會對彼此的

別離全無半分難捨之情?強壓下心頭徘徊著的自責情緒,他刻意放縱了自己,讓

心神完全沉浸於這短暫的依偎之中。

  足過了小半刻,二人才雙雙鬆了手……見楚越猶自難捨地輕撫著自身面龐,

司徒延卿輕輕歎息了聲,自懷中取出了平日攜帶的香囊遞給對方。

  「你拿去吧。」

  「咦?但你不是說──」

  「你不要?」

  「不不!我要!我當然要!卿卿給的定情信物我怎能不要?」

  見司徒延卿大有收回之意,楚越連忙自他手中接過了香囊,深深嗅了下後視

若珍寶地放入了懷中。

  「那我真走了……明天見,卿卿。」

  言罷,深深凝視了青年一眼後,楚越不再多留,一個轉身就此下車離去。

  「客人」已經離開,馬車自然沒有繼續在此停留的必要……不到片刻,這輛

屬於司徒府的馬車已然再度前行,載著他們的司徒少爺往位於街道另一側的府邸

行去。

  感受著身下車行間所傳來的震動,司徒延卿向後癱靠在座位上,浮現於清美

面容間的,是發自於心底的苦澀與掙扎。

  ──方才之所以會出聲挽留,是因為楚越並未如往常般於離開前吻他……

同於平時的狀況換來了心底不可免的失落。可即便已出了聲,他,卻終究還是沒

能真正說出心裡的話來。

  或許是因為心頭仍存著的抗拒,以及不甘就此屈服的自尊吧?

  司徒延卿不知道楚越是否明白自己出聲相留的理由,可當身子被對方緊緊擁

住時,那環抱著的力道與對方真摯的言詞卻仍多少平復了心頭的幾分失落,而讓

他終是下定了決心將香囊交給了對方。

  「定情信物麼……

  思及楚越接下香囊時所說的話,青年微微苦笑了下,對自己當時竟沒有直接

出言反駁這點感到了幾分無奈。

  ──他本該堅定不移的心,確實已一點一點地偏向了楚越。

  恰似今日有些荒唐的纏綿。

  這段時間他們雖常有獨處的時候,可楚越就算有什麼不規矩的行為,也頂多

就是鬆開他衣襟偷香愛撫的程度,從未像今日這般將事態發展到隨時可能失控的

狀況……可即便情況已遠遠超出了他所能忍受的範圍,司徒延卿心下氣惱歸氣惱

,卻仍是不由自主地盼望著對方。而這份已然凌駕了理智的情慾,一如心頭對彼

此溫存的依戀讓他感到無措。

  回想起先前種種,青年面色一紅,而旋即明白了今日楚越為何不曾吻別的理

……對方的用心讓他心頭幾分甜意升起,卻又難免地交錯上了些許無奈。

  只要一牽扯到楚越,他的心思便有如糾結的線頭,剪不斷、理還亂。

  司徒延卿很清楚:如果讓這種情況繼續下去,他的淪陷也是遲早的事。可眼

下的情況卻讓他連想避開楚越都極難,更遑論是內心那愈發強烈的渴盼?

  那一天,他雖斬釘截鐵地同對方說了自己無法給予,可要說他對楚越的「長

相廝守」四字全無盼望,自然只是自欺欺人……事實上,那晚離開夢華樓時,見

著楚越未曾留宿,他心底都曾不可免地起了幾分慶幸,又豈有不對他那番彼此如

尋常夫妻般相守的言詞所動的可能?

  他同樣想獨占楚越,同樣想讓那一切醉人的言詞、懷抱與親吻全屬於自己。

可即便這一切早已唾手可得,他卻沒有摘取的勇氣。

  『為什麼你我同樣看透了對方的心思,可眼下處處佔著上風的卻是你?』

  『因為我是依憑著本心行事,但你卻是違背了自己的心意而為。在你心底拉

距著的力量太多,內外交攻下,又豈能擋得了我的全力以赴?』

  不期然間,浮現於心底的,是夢華樓那晚他們曾有過的對話。

  楚越總是那樣吧?直來直往,喜怒由心,從來不會做出那等違背自己心意的

……在他們關係有所改變之前、彼此對立時,他最常對自己說的就是看不慣自

個兒這等世家子弟的拐彎抹角、看不慣那些個虛偽做作的儀禮風範。每每聽著他

如此言詞,儘管司徒延卿總是會毫不客氣地予以反駁,可心底實際上卻是有些羨

慕的……對楚越的奔放隨性、恣意而為。

  也許,之所以會如此深刻地被對方所吸引,這份嚮往也是原因之一。

  可嚮往,終究也只會是嚮往而已。

  感覺到身下的馬車已再度停了下,壓抑下心頭那份幾欲脫韁的渴盼,確定自

己儀容一切如常後,司徒延卿這才帶著一如平時的從容淡定下了馬車。只是人才

剛進府,最先迎來的,卻是老管家的一句:

  「少爺,老爺讓您一回來馬上去書房見他。」

  「父親?」

  有些不尋常的情況讓司徒延卿有些訝異地一個挑眉,問:「有說是為了什麼

嗎?」

  「沒有,少爺。不過先前御史台的嚴大人來訪,和老爺私下談了一個時辰多

才離開。後來老爺便向老奴吩咐了這件事,想來兩者之間多半有些關聯。」

  「嚴大人麼……我這就過去。」

  司徒延卿回想了下朝中可能與此人有關的事情,卻找不到什麼頭緒,遂只得

點頭應了過、並動身朝父親的書房行去。

  他之所以會被稱為天之驕子,除了有個貴為皇后的姊姊外,身為當朝宰輔、

司徒世家家主的父親也是原因之一……作為獨子,自小又才華過人,會受到一應

長輩的重視自也是理所當然。

  可儘管司徒仲明對他也抱有相當深的期望,他父子二人的關係卻一直都是疏

離多過親近的。

  司徒仲明從先帝時代便是國之重臣,又肩負族長之責,公務族務兩相忙,讓

他除了日常的管教督促外幾乎很難有什麼時間和兒子培養感情。相較之下,當時

仍是太子的高玨反而更像是一位父親。他陪著年幼的妻弟玩耍、半哄半威脅地逼

著幼小的孩童奶聲奶氣地喊「姊夫」,之後更時常陪著孩童讀書習字,乃至於出

外遊歷……也因此,當司徒延卿逐漸懂事之時,對司徒仲明這個生身之父除了生

疏外,就只剩下敬畏了。

  當然,隨著年紀漸長,他和父親談話的時間慢慢增加了,可談話的中心卻永

遠只會是政事或朝中風向,以及世家之間的來往──司徒延卿雖能體諒父親的難

處,可父子之間的感情卻不是說培養就能培養出來的。比起父子,他二人倒更像

是官場同僚之流,只是利益更為一致而已。

  思及此,司徒延卿微微苦笑了下,卻還是旋即端正了面容,於目的地的書房

前停下了腳步,抬手叩門:「父親。」

  「進來吧。」

  許是等待已久,司徒延卿才剛出聲,便已聽得父親的應聲傳來。當下依言推

門而入,並在帶上房門後朝書案後的司徒仲明一個行禮。

  「孩兒向父親請安。」

  「嗯……過來坐著吧。」

  「是。」

  司徒延卿恭聲應了過,卻在上前入座的同時不可免地開始打量、揣摩起父親

今日特地召他相談的用意。

  司徒仲明如今也年近耳順了,長年操勞政務讓他的頭髮白得十分之快,可清

雋儒雅的面容雖透著幾絲蒼老,卻仍顯得十分有神,一雙與兒子相似的眼眸更是

深沉難測,只消片刻便足以讓正對著的人感到心慌……司徒延卿雖不懼於此,可

面對父親全無徵兆的相喚,心下卻仍難免有些疑竇產生,遂在片刻沉吟後主動開

了口:

  「不知父親今日召孩兒前來所為何事?」

  「……你今年也有二十幾了吧?」

  「是。孩兒已經二十三了。」

  司徒延卿強作鎮靜點頭應了過,心下卻已是浪濤洶湧。

  他不是愚人,聯想到方才來訪的嚴大人的背景,自然立時便明白了父親這麼

一問所隱含的真意──

  他的親事。

  嚴御史出身五大世族之一的嚴家,有一個二八芳華的妹子,容貌雖只稱得上

中上,在上京城的貴族圈中卻是出了名的溫良賢淑,一手女紅也十分高明,倒也

稱得上是位良配。但……

  『我愛你,卿卿……所以不論多久我都不會放棄,會一直等著,直到你願意

敞開心房接受著一切為止。』

  思及不久前才由楚越口中得著的愛語、以及彼此令人迷醉的纏綿,縱然這等

聯姻之事本就是他人生中註定的進程,可實際面對之時,心頭最先升起的,卻是

強烈的排拒。

  可他不能、也沒有拒絕的理由。

  「以你之智,想必已然猜到為父的用意了吧?」

  便也在他心緒紊亂之際,前方司徒仲明的音聲響起,道出的卻是他早有預期

、此刻卻怎麼也不想面對的一切──

  「方才嚴御史代表嚴家向為父提了聯姻之意,父親已經代你允下了,對象便

是嚴御史的妹妹嚴嫣。婚禮之事自有你母親打點,以後咱們和嚴御史就是一家人

了,你就趁成親前多往嚴家走動一番,好好熟悉一下吧。」

  說的是司徒延卿的終身大事,話裡卻連半點商量的意思都無,就好像這事兒

與他無關一般……饒是司徒延卿早知道父親的性子,可這等不容商量的態度卻仍

加深了他心底的抗拒,而讓他明知不該,卻還是強自維持著平靜開了口。

  「父親的意思孩兒明白。只是孩兒眼下還沒有成親的打算,是否──」

  「眼下還沒有成親的打算?那麼你何時要成親?」

  青年婉拒的話語未完,便給司徒仲明略顯嚴厲的質問打了斷。對向兒子的深

眸亦隨之帶上了幾分凌厲。

  「為父在你這個年紀時,你姊姊都已三、四歲有了……你還不成親,難道非

要等那些個難聽的流言又翻出什麼新花樣才甘心麼?」

  「父親……

  回想起先前在馬車上險些失控的情況,入耳的言詞令司徒延卿微微一顫,原

先看似平靜的面容亦有了瞬間的動搖:「孩兒並無此意……

  「並無此意,就藉成親之事讓流言早日平息吧。你年紀也不小了,嚴姑娘容

貌雖然遜色了些,但性子、家世俱佳,不失為一個好對象。你也該清楚,以咱們

司徒家的身分,正室的對象只能從門戶相當的世家裡找。你若真有其他喜歡的對

象,待成親後再納她過門吧。那女子若真喜歡你,就定能體諒你的苦處的。」

  見自己已說到了他的痛處,司徒仲明神色一緩,語調亦隨之轉為了勸解……

「為父言盡於此,婚禮的時間就訂在一個月後,你回去好好想想吧。」

  「……是。」

  知道此事根本沒有商量的餘地,司徒延卿容色微白,卻仍只得壓下了心下幾

欲發作的不滿,苦澀地應了聲後、轉身離開了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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