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 重生

 

 

  大陸曆10277年 夏末

  梵頓 德拉夏爾

 

  向晚時分,天邊的夕陽雖仍殘留著一抹餘暉,德拉夏爾城中的晶石路燈卻已先一步亮起……以法蘭大道至勝利廣場為中心,西往傳統貴族群居的瑪爾汀區、東至新興勢力聚集的夏帕維區,優美絢麗的晶石燈芒閃爍變換,再襯上兩旁的貴族豪宅綴著的燈火,將整個德拉夏爾上層區映成了一片不負「華都」、「千燈之城」等美稱的耀目與繁華。即便官方依舊對夏帕維區晶石路燈的由來諱莫如深,也依舊改變不了德拉夏爾人深深為之驕傲的事實。

  望著多年來僅能從回憶中想見其光景的炫目燈影如流光般自窗外飛閃而逝,石板道上、雕飾著盾形雙劍鳶尾家徽的馬車內,挺直了腰背端坐著的金髮少年碧眸中幾分緬懷之色浮現,而在馬車轉入夏帕維區的康德大道、大道末端遙遙矗立著的華美建築隨之映入眼簾後,原先單純的懷念漸漸染上了幾分難以言喻的交雜與忐忑。

  ──夏帕維區由原本的平民富紳聚集區轉變為新興貴族落戶首選,還是近三百年來的事。

  儘管「那件事」的餘波至今都未曾真正平息──畢竟當事人之一至今仍作為人人為之色變的大魔頭雄據一方──可對梵頓的新興貴族世家而言,比起一些虛無飄渺的顧慮,眼前看得到的實惠顯然更重要。也因此,自空置多年的克蘭西公爵府於三百多年前被李奇三世賜給了因戰功而名聲大噪、自此由一介地方貴族躍入帝都政治中心的法瑞恩公爵後,將之視為解禁訊號的新興貴族們便爭先恐後地遷入了夏帕維區,以至於三百多年後、這個與瑪爾汀區隔著王城遙相對望的區域已再沒有一戶平民,徹底成為了德拉夏爾的另一個貴族聚集區;也讓都城內的居住分布成為了梵頓上層政局形勢的一重縮影。

  而馬車裡的金髮少年此時的目標所向,便是如今依舊被視為夏帕維區核心的原克蘭西公爵府、現今的法瑞恩公爵府。

  少年名為雷昂.法瑞恩,是現任法瑞恩公爵阿爾法德.法瑞恩的長子。出於在某些貴族圈內十分常見的理由,年方十五的雷昂前幾年一直住在西南省的外祖父家;這次回到帝都,除了是為月前病逝的嫡母──艾琳.柯林斯.法瑞恩公爵夫人──奔喪,也是為了代替過世的艾琳夫人以人質的身分留守帝都,成為牽制鎮守南疆的法瑞恩公爵的籌碼。

  阿爾法德.法瑞恩一共育有二子。長子雷昂是襲爵成婚前在外一夕風流的產物;次子阿德里安則是和出身柯林斯家族的妻子間強強聯合的結晶,甫出生便得到了法瑞恩家附屬爵位「安盧伯爵」的頭銜,可以說是公爵府最名正言順的繼承者……問題是,今年才剛要滿四歲的阿德里安不僅天生心有痼疾、不能有太大的情緒起伏和體力消耗,更在三歲的適性檢測得到了魔法潛力「極其有限」的評價。對一個以武勳聞名的家族而言,阿德里安這樣拿不了劍、用不了魔法,甚至連稍稍累一些都可能送掉小命的資質幾乎等同廢人;作為私生子的雷昂卻年紀輕輕便已是五級劍士,相較之下自然顯得格外出彩……在此情況下,不僅公爵府本已底定的繼承問題因而多了幾分變數,帝都方面也對僅留阿德里安一人為人質多了幾分不放心,這才有了雷昂此行。

  ──畢竟,比起一個隨時可能丟掉小命的嫡子,一個潛力不凡的庶子顯然更適合作為挾制法瑞恩公爵的籌碼。

  但對此刻的雷昂而言,繼承人的身分和為質的事實都只是次要,真正佔據了他心頭、讓他愈發感到近鄉情怯的,還是睽違多年的幼弟……眼見公爵府外的雕花大門漸行漸近,四年前那個毫不怯生地在他臂彎裡安詳入眠的小小嬰孩,和彼此這兩年間的魚雁往返,雷昂天藍色的眸中幾分溫柔、憐惜與擔憂閃過,卻又在意識到那個孩子當年根本識不得人、彼此更已有近四年未見後,化為了眼底深處一抹患得患失的忐忑。

  和旁人理所當然的揣測不同,身為庶子的雷昂對佔有名分卻自小體弱的弟弟並沒有甚麼敵意或對抗意識。並不是說他胸無大志不想力爭上游,只是一來他的生母和外祖父都是生性灑脫、嚮往自由的人物,對爭名奪利之類的事情相當不以為然,深受薰陶的雷昂自然也對父親的爵位不怎麼上心;二來艾琳夫人一直對他視如己出,就連他離開帝都的這些日子,這位嫡母也一直都是以一個月一封家書的頻度和他談談心、聊聊家中──尤其是和阿德里安有關──的大小事,更不忘附上映有幼弟模樣的顯影晶石,讓雷昂雖與弟弟分隔兩地,心中卻不僅沒有分毫生疏或距離感,反倒還累積了整整四年無處宣洩的兄長之愛,就盼著能在相見後對著弟弟好好抒發一般。

  ──在他而言,這次回帝都真正值得期待的,也就只有和弟弟睽違多年的重逢而已。

  「小主人,到府邸了。」

  便在此際,伴隨著車駕由前行轉為靜止,車外僕從的話聲響起,拉回了少年原有些沉浸在回憶之中的思緒……看著馬車外熟悉的瑩白石階、以及其上已然對己敞開的大門,一個深呼吸後,雷昂已自理了理衣襟提步下了馬車,強抑著心頭的激動不疾不徐地進到了本館之中。

  而在門前迴廊處等著他的,除了分作兩列夾道歡迎的僕從和一臉欣慰的老管家,還有一道小小的身影……那是一個身高尚不及他腰部的幼小孩童,與雷昂相似的金髮在夕陽餘暉的映照下燦爛得彷若散落的陽光,一張巴掌大的小臉卻是如同瓷娃娃一般的精緻光滑,再襯上那雙綻放著留光熠彩的金眸,以看似平靜卻隱透期待的神色賦予了那張過於完美的小臉迥異於人偶的靈動與生氣。

  雷昂曾無數次翻看過顯影晶石裡弟弟由小到大一點一點成長的模樣,自認對弟弟可愛的程度也算有所了解……但此時、此刻,看著那微仰著小臉專注地凝視著自己的孩童,那比靜止的晶石影像生動可愛不只百倍的模樣讓金髮少年一時心潮澎湃,饒是已再三壓抑了自身的反應,卻仍忍不住幾個大步匆匆走上了前、一個張臂便想將人抱起──

  可卻又在真正碰著孩子前,有些遲疑地停下了動作。

  因為他怕。

  即便是血緣相繫的兄弟、即使彼此近兩年來一直透過信件彼此聯繫,可對今年還不滿四歲的阿德里安來說,一個只在嬰兒時期見過面、相處過小半個月的人多半也比陌生人強不到哪兒去吧?要是才剛見面就貿貿然動手嚇著了對方,豈不弄巧成拙、壞了他和弟弟培養感情的計畫?

  想到這裡,覺得自己有些冒進的雷昂強忍著失落便要收回本已探出的手,不想睜著一雙金眸直勾勾地看著他的孩童卻於此時驀地一步踏前、自己將那小小的身子送到了兄長臂彎的範圍之中,同時粉唇微張、有些不確定地喚了聲:

  「雷昂……哥哥?」

  「阿德里安……!」

  ──如果換個時空,從小就以堅忍早熟聞名地金髮少年畢竟會給自己此刻的心情冠上一個「萌」字──那聲清嫩的「哥哥」讓聽著的雷昂只覺一顆心瞬間軟得幾乎化成了一灘水,而終忍不住單膝跪地、難抑激動地順著先前未盡的動作將幼弟緊緊擁入了懷中。

  「阿德里安居然還記得哥哥,哥哥好開心……

  脫口的音聲因情緒起伏而有些微顫,雷昂帶著厚繭的大掌一遍又一遍撫過幼弟覆著柔軟細髮的後腦,卻仍不足以表露此刻憐愛之情的萬一。

  這一刻,他想到了很多。

  他想到了此行前對自己諸多勸戒叮囑的外公,想到了每次出門就像丟了一樣、卻永遠會在回來的那一刻緊緊抱住自己的母親,想到了常年駐守南疆未曾歸家、卻因所謂的評測結果便在字裡行間對弟弟諸多不滿的父親,又想到了溫柔慈愛卻已永遠離弟弟而去的艾琳夫人……也不知艾琳夫人過世後,驟然失怙的弟弟是怎麼捱過這漫長的一個多月?又是怎麼樣渡過一個個再沒有母親陪伴的夜晚的?思及嫡母過世後,阿德里安身邊便只餘府邸的下人們陪伴的事實,少年心底幾分疼惜與不捨升起,當下微微鬆了臂膀,而在瞧見弟弟微帶困惑的表情後唇角微揚,露出了一抹溫柔卻無比堅定的笑意。

  「對不起……哥哥沒能早點回來陪你,讓你一個人渡過了這樣艱難的日子。」

  頓了頓,「但你放心,哥哥不會再離開你了──從今以後,哥哥會一直陪在你身邊,一直守護你、看顧著你的。」

  似宣示亦似承諾的言詞,所指的卻不光只是眼前即將來臨的共同生活,更是對於自身立場的闡明──他知道現在的阿德里安多半聽不出他的言下之意、不明白他這樣的承諾究竟意味著什麼,可這一刻,雷昂告訴自己:不論旁人和父親如何看待他們兄弟、不論外界如何變化,他都要為弟弟撐起一片天空,不讓這個令人憐愛的孩子受到任何委屈和傷害……而他們兄弟之間,也絕對不會有貴族間屢見不鮮的兄弟鬩牆。

  如果阿德里安想要這個爵位,他會盡全力為弟弟守住、成為弟弟最有利的臂膀;如果阿德里安想要自由,他會擔起責任成為弟弟最大的後盾,讓弟弟能夠平平安安、永遠這麼天真快樂的活下去。

  這,便是作為兄長的他對阿德里安許下的承諾,也是對在場府邸下人們的一番宣示──不論阿德里安的繼承地位會否動搖,這個孩子永遠都會是法瑞恩家的珍寶,容不得半點輕慢和蔑視。

  「哥哥……

  ──而這番宣示換來的,是弟弟每喊上一聲便令他的心軟上一分的稚嫩童音,以及彷彿得了支撐般緊緊回抱住他背脊的細小雙臂……儘管清楚懷中的孩童多半對自己的話一知半解,雷昂卻仍是因這樣的反應而大受鼓舞,忍不住再次收緊了環抱著那幼小身軀的雙臂,心中一陣熱血上湧,對接下來在帝都的生活更多了幾分期待──

 

  可有所決意的少年所不知道的是:相較於他仍顯單純的熱血沸騰,此刻柔順偎在他懷裡的孩童一雙金眸中帶著的,卻不是一個四歲稚兒所當有的懵懂、天真和依賴,而是屬於一個蒼老靈魂的、某種遍歷世事的疲憊與滄桑,和看透一切的感概和交雜。

  雷昂以為弟弟不懂這些;但阿德里安又豈有不明白的可能?

  因為,在那副幼小身軀裡裝著的,並不是一個還不到四歲的稚兒,而是一個在世間存在了千年有餘的靈魂。

 

  阿德里安.法瑞恩,安盧伯爵,阿爾法德.法瑞恩公爵與艾琳.柯林斯女侯爵之子。

  在距今約四百年前,他曾有另一個響徹大陸數百年之久的名字。

 

  ──阿德里安.克蘭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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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昂哥哥登場啦!

作為一個弟控,雷昂哥哥理所當然的會努力在瑟雷爾的追師之路上添磚加瓦....顆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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