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intimité
Scène Un
──凌冱羽從沒想過,自己這輩子居然也會有必須面對這種戲劇性場景的一
日。
陣陣作痛的腦袋說明了事情的起因;形同散架的身體以及某個隱密處所至今
仍殘留的異物感則說明了事情的結果……前所未有的體驗讓不久前剛滿十九歲的
少年有了片刻的呆滯,足過了好半晌才不得不認清了眼前的現實。
──自認出淤泥而不染,旅居歐美多年、身為校園風雲人物卻一直潔身自好
的他,居然酒後亂性,開了生平第一次後門、跟另一個男人睡了。
感覺著那此刻依然緊貼著肌膚的熱源,以及那再熟悉不過、只是徹底無了衣
物阻隔的懷抱,凌冱羽腦袋更是徹底藍屏,一時不曉得自己到底是該慶幸還是懊
惱。
因為,那個跟他一夜「亂性」、甚至直到此刻都仍溫柔擁著他的男人,是那
個僅次於他視作親人的學長、這世界上他第二信賴也第二仰慕的西門曄。
怎麼說都是有女朋友的人的他,居然和自己最好的朋友──
只是這份本應理所當然的愧疚才剛升起,便旋即因腦海中浮現的、足稱為導
火線的一幕而化作了深深的自嘲。
他還在意這些做什麼呢?女朋友什麼的,早在殷蓉和那個卜大少被他捉姦在
床、甚至還出言奚落要他「認清自己」的那一刻,就已徹底成了過去……不,或
許遠在更早之前就已經是過去式了。只是他一直不曾發現,一直以為他的所有珍
惜所有付出都是值得的,一直以為……雖然他還年輕,卻已足夠讓她倚賴、讓她
託付。
回想起那讓人難堪的一幕,少年只覺渾身一陣冰冷,下意識地便往身旁的熱
源縮了縮、然後習慣性地將頭靠上了那個他早已十分熟悉的胸膛。
──這些日子來也不知怎麼著,自從與師兄相遇後便連交好運的他如今卻是
烏雲罩頂,先是被捲進內線交易疑雲,接著又好心被雷親、出於善意伸出援手卻
被認為是圖謀對方的產業……他在人際關係的處理上向來得心應手,還是頭一遭
遇到這樣的誤解和侮蔑,心情之鬱悶自然可想而知。
那時,深受打擊的他本想找西門大哥訴苦,卻因顧及對方身為內線交易案偵
辦檢察官的立場而放棄原有的打算、轉而找上了自家女友──不想一念之差,讓
他的霉運直至此時才真正到達了頂點。
當他拿出備鑰進到女友公寓時,最先看見的,就是交往了一年餘的女友和另
一個男人半裸地在沙發上纏綿擁吻的情景……更讓人難堪的是,就在他徹底傻住
的當下,反應過來的殷蓉不僅沒有任何解釋,反而還惱羞成怒地指著他說兩人的
開始根本只是個誤會、說他既然很有自知之明地知道自己配不上她──據說是因
為他從未有分毫逾矩──就像個男子漢般乾脆地退出……而那個至少該有一些慌
張、一些愧疚的第三者卻是故作大度地「賞」了他一張二十萬的支票做為補償,
就好像他真是如此卑微、如此不堪,活該自慚形穢、就此挖個洞把自己埋起來一
般。
可即便在那段最艱困的日子裡,當他痛失至親以至於寄人籬下、難得溫飽的
時候,凌冱羽也從不曾尋求任何施捨、任何憐憫。他一直嚴守著父母曾有的教誨
,一心做一個頂天立地而正直的人,卻從來沒有想到……在他多少算得上功成名
就的今時,竟反倒遭受了這種待遇。
向來意氣風發的他,居然也有被人認為是「自卑」的一日;而他對她所有的
珍惜與呵護,也全都成了這所謂「自卑」的證明。
她在看著那個「卜大少」將區區二十萬支票扔給他時,又是什麼樣的表情?
自詡聰慧如她,難道就不曾想過那二十萬,同樣意味著她在「卜大少」心中的價
值也不過是區區的一串數字?
他珍視她、愛惜她,換來的,卻是這樣的輕辱……而他只不過是沒有自動報
上存摺的數字,沒有試圖用任何手段證明那與他的年紀、外表和出身不完全相襯
的身家財力而已。
那一刻,凌冱羽整個人徹底從心涼到了骨子裡。
可心灰意冷的他卻沒有撿起那張支票,也沒有義憤填膺地上前揍人。他只是
靜靜盯著惱怒中隱帶著一絲慌張的殷蓉,以及那個趾高氣昂卻又漸漸弱了膽氣的
男人,直到兩人神情間不安漸顯,他才在沉默中留下備鑰、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女
子的公寓。
後來的事,他已經沒什麼印象了,只知道自己漫無目的地晃蕩了半天後,終
究還是在心亂無助下來到了那個唯一能讓他倚靠、信賴的人門前──正當他考慮
著是該留下來叨擾對方、又或回家自舔傷口之時,那個抱著一疊卷宗的冷峻身影
也正巧出了電梯,而在瞧見他的模樣後,於他做出任何決定前擱下了手中的雜物
、先一步將他摟入了懷中。
為那份熟悉的溫暖包裹住的那一刻,凌冱羽心中所有的猶疑顧慮全都給拋到
了九霄雲外,餘下的,只有滿心的委屈和傷痛,以及對於安慰和倚賴、支持的渴
望……他順著西門大哥的意思進到了屋子裡,然後在對方那深沉卻又溫柔的眸光
中哽咽著道出了一切。幾杯酒下肚後,已無需再壓抑隱忍、無須再故作堅強的他
終於克制不住地哭出了聲,而那個帶了卷宗回家、理當還有無數公務待理的人卻
只是靜靜地陪他喝酒、聽他傾訴,然後給予了他所需要的一切溫暖。
一切。
凌冱羽不記得最初的吻是誰主動的,卻很清楚自己從頭到尾不曾升起分毫抗
拒。他只是竭盡所能地攀附著眼前唯一能夠掌握的溫柔和救贖,然後需索著、希
冀著,沉淪著。
──即便此刻因宿醉而頭痛欲裂,他也依然清晰地記著對方有些為難的表情
和眼底終究勝過了一切的憐惜……從難以計數的吻,再到那讓人心醉沉淪的愛撫
與交織著疼痛的歡愉,他們共享著彼此的體溫與心跳,直到肉體的情熱終得以掩
蓋一切、而他也徹底迷失在極樂的浪潮中為止。
望著身旁那張因熟睡而略為柔和了線條的俊美面龐,回想起昨晚的種種,即
便心裡仍存留著名為「前女友」的那根刺,少年周身卻仍不由自主地升起了幾絲
熱度,仍殘留著異物感的深處更隱隱起了幾分……騷動。身體明顯已烙印下歡愉
記憶的反應讓凌冱羽窘得直想挖個洞把自己埋起來,而在注意到自己已在不知不
覺間將整個人靠入西門曄懷裡的事實後、有些慌張地往後便是一退──
卻在得以如願前,為那雙本就環抱著他身軀的臂膀更深地擁入了那溫暖的胸
懷間。
「西門大哥……」
察覺到彼此的身軀已因對方的動作而再次變得緊密,感覺到男人那抵靠在自
個兒大腿根部的硬挺,凌冱羽只覺一股熱氣直衝腦門,終忍不住逸出了半是無措
半是迷亂的一喚。
可不喚還好,這一喚換來的,卻是腰際越發收緊的臂膀,以及轉而埋入自個
兒頸間的俊美面龐。那熟悉的溫軟唇瓣與隨之而至的吸吮力道讓少年幾乎是瞬間
酥軟了身體,甚至連那悄然滑至腿間的掌亦無暇顧及……等到他驚覺不妥時,已
是男人長指繼昨夜之後再次潛入體內,熟稔地一路摸索到前列腺的時候了。猛然
竄上腰脊的陣陣快感讓他很快便放棄了本就薄弱的抵抗與殘餘的理智、本能地依
循著昨夜的記憶緊緊攀附著男人的背脊,直到長指驀然抽離、右腿給高高抬起,
然後那灼熱的硬挺再次貫穿、充滿了他體內為止。
彼此相繫的脈動、逐步調和著的節奏,以及那一次次衝擊著深處的力道與隨
之而起的陣陣刺激,令凌冱羽幾乎沒怎麼掙扎便徹底淪陷……濃濃的倦意與醉人
的歡愉相拉鋸,最終的結果便是全憑對方擺布的順從。要說整個過程中有什麼地
方是他仍使得上力的,也就只有那始終纏綿於他側頸的溫軟轉而印上他唇瓣後、
那理所當然接續著展開的深吻了。
──二人得以完全清醒地展開談話,也是這一番汗水淋漓、渾身舒暢的「晨
間運動」之後的事了。
遠離了那張罪惡的大床,客廳裡,險些又在浴室裡擦槍走火的凌冱羽已然套
上了一件絲質睡袍,正小心翼翼地坐在L型沙發的一端,有些尷尬地偷瞄著沙發
另一端眉頭深鎖、整個人籠罩在媲美強度颱風等級的低氣壓中的俊美檢察官。
好吧……他承認連一點抵抗都沒有就隨波逐流的自己是有點太……軟弱了些
,但是讓單純的酒後亂性升了級的可是西門大哥啊!如果不是西門大哥睡昏了頭
又對他動手動腳,他又哪來的「波」可隨、「流」可逐?當然也就不會有剛才的
那一番……了。雖然不曉得多年來都很「直」的自己為何會陷落沉淪得如此輕易
,但俗話說一個巴掌拍不響,會搞成這樣,肯定不只是他一個人的責任而已。
只是想歸想,看著那張俊美面容之上罩染著的冷峻和沉重,思及昨天晚上對
方默默陪著自己、給予自己支持的那份溫柔,向來善體人意的少年仍是不由得一
陣心軟,而在半晌沉默後試探著主動開了口,輕聲道:
「放心吧,西門大哥……我不會告訴任何人的。」
「嗯?」
聽得他出聲,沙發另一側、男人──西門曄本自低垂的眸光抬起,卻在瞧清
眼前的景象後,眉間原已糾結的紋路立時又更加深了幾分。
因為那張仍泛著薄紅的清秀面龐,也因為己身打昨晚之後便徹底陣亡了的自
制力……憶及昨夜的失控與癲狂,以及今晨自個兒於半夢半醒間幹下的「好事」
,向來以自制力為傲的西門檢察官雙拳微緊,神情已越發顯得凝重了起來。
瞧著如此,以為自己說中他心思的凌冱羽更是心軟,當下眨了眨眼、神態極
為誠懇地一個傾前──那睡袍下殘留著紅印的肌膚因而裸露了大半──語氣堅定
而體諒地接續著啟唇道:
「我知道你意在政界,和……同性發生關係的事如果傳出去,一定會造成很
不利的影響。所以你放心,我絕對不會把這件事告訴任何人的。我們可以當這件
事從沒發生過,然後──」
「不是的,冱羽……不是這樣的。」
只是少年解釋──或者說承諾──的話語未盡,便給男人半是苦澀半是嘆息
的一句打了斷。
他還要卑劣到什麼程度?都已經趁虛而入佔盡便宜了,難道還要利用冱羽的
善良推卸掉本屬於他的一切責任嗎?
這麼做或許有助於隱瞞他昨夜趁人之危的事實、隱瞞那份足以毀掉兩人友誼
的越軌情思,可西門曄沒辦法,也不容許自己再繼續這般自私下去……他已得到
太多不該得的。無論坦白一切的後果是什麼,他都有將之肩負起的責任和義務。
凝視著少年因他的話語而略顯困惑的面龐,西門曄眸中帶著的,是濃濃的寵
溺和與之同等的自責。
「你不該擔心這些的……這是我的錯,不論因此而發生了甚麼,都是我自身
該承擔的後果。」
「西門大哥……?」
「是我佔了你便宜,冱羽。」
他低聲道,「昨天晚上,我並沒有喝醉。」
冱羽或許醉了,或許因此而喪失了應有的判斷能力和理智,但他不是。他很
清楚正在發生的一切意味著什麼,但他卻輸給了那份過於深切的渴望與情感、利
用冱羽的脆弱和信任得到了自個兒所夢寐以求的一切。
他抱了因為失戀而尋求安慰的冱羽,抱了這個……他已單戀近一年的少年。
那是遠超乎想像的美好,而讓他在昨晚幾近瘋狂的彼此索求後、當冱羽因疲
憊而在他懷中沉沉睡去時,因眷戀著這第一次或許也是最後一次的溫存而未曾收
拾善後,放縱著自己耽溺於少年的肌膚與溫度就那樣彼此裸身相擁著沉入了夢鄉
……也因而導致了今晨自制力回籠前又一次的失控。
之所以沉默,之所以懊惱,便是為了他向來自認如鋼鐵般的理智,如今卻薄
弱得跟衛生紙沒兩樣的緣故──就連此刻,如果不是冱羽明智地保持了彼此之間
的距離,也許他早就克制不住地動手碰觸眼前的「美景」,然後又一次陷入情慾
的漩渦之中了。
可不曉得這一切的冱羽卻說出了那樣的話,卻在他之前先一步擔起了本屬於
他的責任……那樣的體諒讓昨夜才見著他落淚的西門曄胸口一痛,又豈有自私地
繼續隱瞞著自個兒情思的可能?
所以他終究還是說出了口。
儘管……這麼做的結果,可能是對方的鄙夷,以及再難延續的情誼。
望著前方少年短暫陷於震驚之中的清秀面龐,西門曄只覺呼吸一陣滯塞,卻
終究還是忍下了上前的衝動,靜靜等待著對方消化完自己話語中蘊含的種種訊息
……足過了好一陣子,他才見著少年輕輕吁了口氣、若有所思地抬起了那雙明亮
的眼眸。
「也就是說,西門大哥……對我有好感嗎?」
凌冱羽輕聲問道,用詞雖十分婉轉,卻顯然已充分了解了西門曄所欲傳達的
內容……聽他問起,西門曄不由苦笑,但卻仍是一個頷首,肯定了他的疑問。
瞧著如此,少年輕輕咬住了下唇,神情間有些掙扎、有些苦惱、有些猶豫,
卻獨獨沒有男人所擔憂的憤怒或厭惡。
「對不起,西門大哥……我現在還沒有辦法給你回覆。」
又自沉默半晌後,少年才再次開了口,可自那雙唇間流瀉的,卻是這麼句完
全出乎西門曄意料之外、但又無比認真的話語……俊美面容之上幾分詫異因而升
起,而在見著少年面上同樣認真的表情後,化作了帶著幾分釋然地、彷若解放般
的笑容。
無比溫柔地。
是啊……他將冱羽當成什麼樣的人了?這個比任何人都懂得為自己行為負責
的少年,是不會因為自己的幾句話便順理成章地推卸掉關於昨晚的一切責任的。
所以冱羽只是將他的「告解」當成了「告白」,然後苦惱卻認真地給出了答案。
儘管那是個不是答案的答案。
可至少……不是拒絕。
不是。
而這,毫無疑問地代表著他以往所從不敢奢望的可能性。
明白這點,饒是以西門曄的內斂,亦不由得因瞬間的激動而收緊了雙拳……
幾個深呼吸強逼自己冷靜下來後,他才迎著少年略帶關切、卻更多是怔然的目光
重新開了口:
「謝謝你,冱羽。」
「謝……?為什麼?」
凌冱羽對自己沒能給予一個正面的答覆多少帶著幾分歉然,所以在由那個一
點也沒有鐵面檢察官風格的悅目笑容中驚醒後、不可免地因入耳的言詞而有了些
許困惑。
只是這徹底反映了少年性情的一問聽在西門曄耳裡,卻只是越發加深了胸口
的暖意與那正不住翻騰的熾烈情思。他足費了好大的功夫才得以壓制住起身拉近
彼此距離的衝動,可回答的音調卻仍不由自主地染上了旁人難以想見的溫柔。
「因為你沒有拒絕,冱羽。」
他緩聲道,凝視著少年的眸光滿載著無從隱藏的深摯情意,「我知道自己不
該有太多的奢求,但還是……謝謝你沒有馬上拒絕,謝謝你……願意認真地考量
這份可能性。」
「不、不客氣……」
凌冱羽向來是依循著本性行事的人,方才也只是在思量片刻後本能地有了那
番回答,卻是從未深思過自身回應所潛藏的、連他自身亦未曾意識到的意涵。可
現在經西門曄這麼慎重其事地一提,他就是神經再怎麼大條也不免察覺了自個兒
反應的不尋常之處。當下雖仍微紅著臉有些不好意思地應了過,心底卻已掀起了
幾分波瀾。
是啊……為什麼他根本沒想過直接拒絕?就算不忍心傷害對方,以凌冱羽的
個性,多半也還是會選擇「長痛不如短痛」,委婉但乾淨俐落地了結一切的──
不忍心拒絕什麼的,這種半調子的溫柔對告白的人而言根本是凌遲──如果不是
真的難以決斷,他是不會給出這樣的答案的。
可,難以決斷?他和西門大哥?
這可不僅僅是分手後尋找一段新戀情的問題,還牽扯到性向的轉移……雖然
在兩人十二個小時裡就做了兩輪四個回合──腦海裡浮現的畫面讓少年呼吸有了
瞬間的停滯──的情況下、提起這些多少有些自打嘴巴,但對多年來一直認為自
己搜尋配偶的範圍僅限於異性集合的凌冱羽而言,性別自仍是相當大的影響因素
了。
然而,即便有這個最好的理由(或者說最方便的障礙)在,他的決定卻依然
是無法決定。
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回想起自己先前幾次「隨波逐流」的事實,少年只覺面
上一陣熱燙,懊惱地一陣呻吟後將頭埋入了雙掌間。
當然,以西門曄對凌冱羽性情的了解,就算見著這麼個可以有很多解讀方式
的肢體語言,也只會將少年的反應歸類為「可愛」並為之莞爾、而非升起什麼擔
憂或懊悔了。
無奈凌冱羽雖然已經明白了他的情感,卻顯然還沒將這份情感與某些更為官
能的感覺連繫到一起,明明都已經有過先前的「教訓」,對他卻仍沒有絲毫防備
……望著眼前少年因睡袍滑落一側而露出的裸肩,以及給絲質布料勾勒得無比清
晰的腰臀線條,挫敗的鐵面檢察官終於放棄了對自己意志力的考驗,起身到客房
找出了上回少年來家中過夜時留下的換洗衣物。
「你昨天穿來的衣服還在洗。這是你上次留在我家的,去房間換上吧……我
去弄點吃的。」
將一應衣物遞給對方時,西門曄甚至得別過頭才能勉強克制住過分旺盛的慾
望。這樣明顯的反應讓遲鈍的少年終於在愣愣抬頭接下後明白了什麼,本就紅透
的面龐更是燙得就差沒冒煙,也顧不得再多說什麼就抱著衣服衝進了房間。
──但卻不是他以往留宿的客房,而是西門曄的臥房,那個二人不久前才又
纏綿過一番、根本沒來得及收拾的房間。
而看著的西門曄已經不曉得該說什麼才好了。
所以他放棄了繼續關注的打算、強迫自己不去聽裡頭隱隱響起的水聲,隨便
套了件POLO衫和休閒褲後便帶著鑰匙和皮夾出了門,而在逛遍7-11、全家、萊
爾富和星巴克後,買了其實就在巷口的清粥小菜回到了家中。
消磨了足夠的時間後,當他進到家門裡時,在沙發的一端坐著的,已經是衣
衫齊整、足以與一切清爽明朗健康的形象畫上等號的少年了。
凌冱羽俊秀的面容之上雖還帶著幾分薄紅,神態卻已多少恢復了應有的平穩
。他在西門曄進屋時殷勤地接過早點、排好了餐具,然後一如以往在對方家中過
夜時那般,於報紙的翻閱聲中和男人一起用完了早餐。
「我該回去了。」
收拾好碗筷後,多少恢復了些體力的少年主動開了口,瞥向客廳一角散落的
卷宗的目光帶上了幾分歉然……「你明明還有那麼多工作,我卻……唉。」
「只是我自己自制力不足而已,你不必在意。」
「……嗯。」
因那句「自制力不足」而理所當然地聯想到了什麼,凌冱羽輕輕應了聲,本
已淡下的薄紅卻已轉深了少許……不讓今日接連失控的思緒繼續暴走下去,一個
深呼吸平抑下躁動的心緒後,少年拿起昨天唯二帶著的手機和鑰匙到了門口,卻
在穿好球鞋回身準備道別之際,為門前男人沉默凝視著的目光定住了身形。
那是帶著苦澀、帶著壓抑,卻依舊難以克制住的、彷若浸入骨髓般深切的愛
意。
『不值得的……』
『他們,不值得你這麼難過,不值得你這樣……』
不覺間,昨夜曾有過的、那造就了一切的情景乍然於腦中浮現。他幾乎是不
由自主地為那樣過於深沉的眼眸所牽引、微微仰首傾前湊近了男人因竭力強忍著
而越發顯得冷峻剛毅的面容……
──而在感受到那落於面上的溫熱鼻息之時、驀地驚醒般抽身退了開。
「我走了。」
他低聲道,近乎倉皇地,「下次再聯絡,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不必客氣……
再見!」
如此一句罷,凌冱羽也不等門前的男人反應便匆匆離開公寓、拔腿奔向了電
梯間……直到電梯門開而復關,躲進電梯裡的少年才鬆了口氣地背靠上廂壁,有
些無措地抬掌摀住了面龐。
──他想起來了。
儘管事情進展到後來確實只能用隨波逐流來形容,但開了那個頭的,卻是自
己。
──是他……先吻了西門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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