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

  聽到那讓人瞬間如墜深淵的言詞,阿德里安本能地一句辯駁就要脫口,卻還沒來得及繼續,便給黑髮黑眸的青年已先一步冷笑著打斷了話頭:

  「您以為自己藏得很好嗎?」

  瑟雷爾詢問的聲調,是帶著某種報復似的快意與不屑的冰寒透骨……「您以為我當初為什麼突然決定離開法師塔出外歷練?還不是因為受不了您那樣的眼神……只要一想到師父竟對我有著那樣骯髒的心思,說不定哪天就會憋不住爆發出來,我就寢食難安,怎麼樣也沒法在法師塔繼續待下去。」

  「不、不會的……我怎會捨得傷害你,瑟雷爾?不論師父對你的感情有什麼樣的轉變,你都是師父最重要的珍寶,師父又怎麼會捨得──」

  「那也不過是您的一面之詞而已。」

  見長者面露焦色有些急切地仍試圖解釋些什麼,青年眼瞳之中一道幾不可查的紅芒閃現,卻隨即又恢復成了帶著嗤笑與不屑的墨冷,繼續道:

  「說到底,會對等同自己孩子的人產生這種想法,您就不覺得自己噁心嗎?您以為我這些年來為什麼拚了命地想取得、建立些什麼?因為我受夠了那種膽戰心驚、害怕著自己所有的一切隨時可能被您奪去的日子。我需要力量,我需要地位。因為唯有用自己的手掌握住這些,我才有本錢真正擺脫那種隨時可能淪為您玩物的狀態啊……『師父』。」

  「……原來在你心裡,師父竟是那麼不堪、那麼不值得信任的人嗎?」

  阿德里安從沒想過,他自以為掩藏得極好的情思其實早已暴露;更從沒想過……在自己一心呵護、珍視著的孩子眼裡,他竟是那麼樣骯髒卑劣、需要人時時提防警戒著的存在。

  他從沒想過,那個離巢的鷹心中真正所求的並非青出於藍、展翅高飛,而是為了擺脫那本應是其避風港的法師塔、為了逃離自以為是對方靠山的自己……

  『師父。』

  『師……父?』

  『嗯!阿德里安不只是我的老師,更像我的爸爸一樣,所以我要叫你師父!就是既是老師也是父親的意思!』

  『好、好……就叫師父。以後這就是你獨一無二的稱呼囉!』

  『嗯!師父!』

  心神紊亂間、不知不覺於腦海中浮現的,是十七年前那個本封閉著自己的孩子第一次接納他為親人時的童言稚語。那本是他此生最最珍視的回憶之一,卻在眼前現實的對照下變得那麼樣可笑、諷刺與悲哀。

  ──他曾以為今日午後看著瑟雷爾和吉莉安互換誓言時所感受到的心痛便已是極致,但卻直到此刻,才終於理解到了什麼叫撕心裂肺、什麼叫痛徹心扉。

  但阿德里安卻已無力、也沒有心情再去解釋或掩飾些什麼了。

  他只是有些狼狽地退了一步,迎著青年寫滿了厭惡的目光露出了一抹痛極而老態盡顯的笑,語帶自嘲地又問道:

  「那你現在又在這裡做什麼?新婚之夜,不正該遠離我這骯髒卑猥之人,讓吉莉安好好安慰、陪伴你?」

  「不、師父、我──」

  似乎是被長者的表現所懾,瑟雷爾俊美的面容瞬間閃過了一抹與先前的尖銳冷厲極不相襯的失措和空白──明顯反常的表現讓阿德里安瞧得一怔,可卻還沒來得及進一步釐清,便已因身前青年猛然轉為狠戾的神色與緊隨著狠狠撞入自個兒懷中的舉動被迫中了斷。

  ──一股他已許多年不曾感受過的、肉體遭受重創的疼痛與氣力流失感,亦隨之由腹部往四肢蔓延了開。

  「因為我需要自由,師父。」

  他聽見瑟雷爾將頭附在他耳邊喃喃說道,像在宣示些什麼,聲調卻死板得有如煉金生物一般、聽不出一絲一毫的起伏和情感……「而以您的強大,我要想真正得到自由,就只有一個方法……

  「瑟……雷爾……

  這一刻,感受著自身生命力大量流失,終於明白了眼前事態的阿德里安唇角苦笑勾起,卻沒有用僅存的氣力推開身前做出弒師之舉的逆徒,而是一面釋放領域抵抗自腹部傷處傳來的、那意欲連他靈魂一併吞噬的恐怖吸力,一面張開原先垂落身側的雙臂、將那個仍緊緊靠在他懷裡的青年輕輕環了住。

  ──不知何時,黑髮青年本帶著濃濃防備、敵意與抗拒軀體已然氣鬆力卸,卻並非單純的放鬆,而是轉為了某種慌亂無措的驚顫;俊美面容之上的鄙夷跟不屑更已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卻是深入眼底的驚慌、無措與憂切……不久前幾度吐露出傷人言詞的紅唇幾度張合,卻連一句話都沒能脫口,最後只能顫抖著凝聚出破碎的幾個字:

  「師父…………

  「我知道。不是你的錯,瑟雷爾……

  感覺到青年顫抖著鬆開了原先持刃的手,邊徒勞地按著傷口周邊試圖止血邊小心翼翼地扶抱住了自己越漸脫力的身軀,阿德里安面上苦笑愈深,卻終究沒有阻止抗拒,只是抬掌輕拍了拍青年背脊,微微張唇低聲安慰道;

  「你只是著了『他』的道,被『他』用精神魔法影響了心神才會這麼做……我知道的,瑟雷爾。師父不怪你。」

  「是師父不好。是師父不該有了那樣骯髒的心思,不該讓你因此心生疑慮、擔心受怕,結果因此有了空隙,成了『他』利用來對付師父的棋子……

  「別說了……先別說了,師父……您的傷……明明刀還卡在裡面,為什麼血一直──」

  掌下不斷滲出的溫熱濡濕讓青年的聲音在無措中更添了幾分哽咽,慌亂無助地彷若稚兒,卻哪裡還看得出半點「克蘭西公爵」平時意氣風發的模樣?「您一定有辦法的,對嗎?您可是半神,擁有無盡生命的半神,一定不會因為這點小傷就──」

  「若半神不會殞落,現在的努泰爾大陸上就不會只有師父一個半神了……更何況這把刀還是上古時代流傳下來神器?當初還以為『他』也是真心待你才會將這把凶兵送你防身,沒想到卻是為了今日的陰謀鋪路,為了得到我的力量……連你都算計了進去……

  本以為自己會在接下來的漫長歲月裡日日夜夜懷抱著沒有結果的情思獨自舔舐傷口,卻沒想到理應離他極遠的死亡,竟會來得這樣突然而輕易……望著懷中早已淚流滿面、一雙墨玉般的眸子更已因悔恨而充血通紅的青年,阿德里安眸光轉柔,輕聲道:

  「但你知道嗎?瑟雷爾……比起西法的陰謀,比起『摯友』的背叛,更讓我痛苦的……是你認為我會傷害你。」

  「不、不是的!師父!那不是──」

  「那是的……除了那一刀是你在『他』的控制下完成的之外,其餘的話語和情緒……都不過是本來就存在於你內心深處的念頭,只是被西法的精神術法誘發放大了而已。如果你心底對此從來沒有半點疑慮陰影,就算是西法,也沒法憑空讓你說出那些……真正足以撼動我防備的話語。」

  「不是的……不是的……師父……

  儘管現在說什麼都已太遲,可聽著入耳的字字句句、看著視如親父的長者因失血而越漸疲黯的面龐,瑟雷爾縱然清楚這樣的言詞否認委實太過蒼白無力,卻仍忍不住邊搖頭邊收緊了扶著師父身軀的臂膀,甚或一個低首、將帶淚的面龐深深埋到了長者頸側,試圖用行動來證明自己所言非虛、證明方才的那些傷人言詞都不過是仇敵操弄下的結果,證明他對師父沒有分毫排拒防備厭惡,而仍然是當年那個對師父滿心仰慕親近的小徒弟。

  可面對這往日必會令他既欣喜又煎熬的舉動,銀髮長者卻只是微微苦笑了下,心底再沒有一絲曾經的波瀾與悸動。

  就算起了某些骯髒不堪的情思,在他內心深處,卻畢竟仍是將眼前人當成自己的傳承、孩子看待的,又怎會捨得因一己之私慾而讓對方痛苦?就像現在,即使被瑟雷爾先前的話語傷得那麼樣深、即使心底不可免地有了幾分因被誤解而起的怨氣,可看到瑟雷爾這樣難過的表情,他卻再也沒法將原先近於發洩的話語延續下去,而終只得輕輕揉了揉青年埋在自個兒頸間的腦袋,虛弱卻依舊掩不住寵溺疼惜地一聲低嘆。

  「我怎麼會捨得傷害你呢?我的孩子。」

  「就算沒有血緣關係,你都是我一手呵護長大的小徒弟,是我認定的傳承者、也是我所擁有過最最珍貴的寶物……

  說著,心下已然有所決斷的阿德里安邊抵抗著由傷口兵刃處傳來的吸力邊回應般地收緊了臂膀,卻在同時暗中分出了一股精神力牽引著自身不住滴落的血珠、一道一道於地氈上悄悄佈劃成了法陣……

  那是他對瑟雷爾的祝福、餽贈……以及告別。

  「對不起……瑟雷爾。」

  他輕聲道,帶著感慨、帶著苦澀,卻更多是對於分別的不捨,和對懷中青年的惦念……

  「如果可以,師父也很想只做你的師父,只將你當成最寶貝最珍愛的孩子,而沒有這樣骯髒不堪的念想……

  ──若沒有這樣骯髒不堪的念想,瑟雷爾就不會因有所察覺而試圖避開自己,不會落入「他」的算計裡,更不會成為「他」用來對付自己的棋子、不會因此落入失去靠山與陰謀陷害的困境之中……

  可不論再怎麼自責懊悔,阿德里安如今所能做的,也就只有那麼一件事情而已。

  望著懷裡仍舊緊緊倚靠著他的黑髮青年、感受著空氣中因地氈上血陣的完成而掀起的元素波動,長者不再猶疑,當下精神力一引啟動法陣、熒熒的光芒隨之亮起,轉瞬便已將青年的身軀完全籠罩限制住、竟是有若實質一般地一點一點將其拖離了沙發上長者已再無一絲氣力的身軀──

  「怎麼……!師父!停下來!」

  熟悉的空間異動讓瑟雷爾幾乎是剛看到魔法陣的光芒就明白了師父的用意,忍不住劇烈地掙扎起來,手腳擺動著試圖脫離陣法的牽引:

  「停下來……求求您,師父……師父不髒……骯髒的是我、汙穢的是我。是我太愚蠢、是我的心思太過陰暗不堪,所以才會……求求您,師父,是我錯了,是我不好,所以不要離開我,不要留下我一個人──」

  可這一回,向來溺愛徒弟的長者卻沒有理會青年的哀求。

  ──因為他已沒有辦法繼續看顧、守護那個孩子了。

  「從今以後,你就是法師塔的主人了……不論西法還有什麼手段,你都要好好地活下去,瑟雷爾。」

  眼見連接著自個兒法師塔的空間門已在青年身後開啟,如此一句罷,有些貪婪地看了那孩子最後一眼後,阿德里安終是狠下心來加大了精神力輸出,將那個他最最珍視的孩子一把推進門內、就此送回了遠在數千里外的法師塔中。

  ──然後,在空間門關閉、魔法陣也隨之消失的那一刻,本還帶著幾分溫情的銀眸瞬間轉為肅冷,略帶幾分譏諷地垂首睨向了那把通體墨紫、正牢牢釘在他腹部瘋狂吸取他生命的匕首。

  被已經認主、主人還是一位傳奇的上古神器「屠神匕」刺中,即使是身為半神的他,結局也不會比一個普通人好到那兒去……可就算已落入了對方的陷阱之中、就算死亡已是必然的結局,他也絕不會讓那個人如願。

  「想靠這樣取代我成為半神嗎……可惜你算錯了一件事,西法。」

  從傳奇到半神的階位之所以難以跨過,是因為這之間所需要的不光只是力量的積累和運用,還有心境的提升與對世界、對規則的觸碰和體悟……想來「那個人」之所以選擇借屠神匕出手,就是為了利用屠神匕的特殊能力將他的靈魂囚禁以作為自身領悟規則的捷徑。

  可不論那個人能否藉此突破階位,阿德里安都不會讓自己成為敵人壯大的餌糧──伴隨著一陣強烈的空間波動,密密麻麻的陣紋與次元裂隙瞬間出現在銀髮長者的領域之中;下一刻,長者的身軀已如消了氣的皮球般迅速癟了下來,如秘銀般閃耀著光華的長髮隨之變得乾枯;而那雙帶有著太多滄桑的銀眸,亦在經歷了無數常人難以想像的痛苦後一點一點地失去了原有的光澤,及至失了焦點的眼瞳全然渙散,再也映不入任何事物……

  ──待到陣紋消失、原先牢牢釘在長者腹部的匕首「噹」地落了地,長者的身軀已然徹底化作了齏粉、於四周無數的次元裂隙之中徹底消散,再沒有一絲蹤跡……

 

 

  大陸曆9872年9月13日,空間半神阿德里安.克蘭西亡於愛徒瑟雷爾.克蘭西之手,享年六百九十七歲。

 

 

 

====

 

序幕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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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就會是粉嫩嫩軟綿綿的金髮正太版阿德里安出場囉>v<敬請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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