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仍略帶些青澀氣息的修長肢體、色如凝脂、滑膩如絲緞的肌膚,以及那張蒼

白中隱隱交染著些許瑰麗霞色的端麗面龐……那是彷彿盡集了世間一切美好的人

兒,更是坐擁財勢、貴不可言的天之驕子,如今卻就這般順從且迎合地展開身子

,任憑他馳騁縱橫、任憑他採擷索要……望著那雙一改平日沉靜化作瀲灩波光的

明媚眸子、握著那彷彿一折即斷的纖細腰肢,雖明知對方遠不如外表看來那般脆

弱,他卻仍是禁不住滿腔憐惜地一個俯首、深深吻上了那雙同樣勾魂攝魄的紅豔

唇瓣……

  『阿星、阿星……

  唇舌交纏間,那他一輩子都沒可能忘懷的喚聲與細碎輕吟交錯著自那雙唇間

流瀉,明明是如此簡單的兩個字,卻讓他聽得心神劇顫、情難自己……眼見情人

面上初始的不適之色已漸褪去、感受著那打方才便將他困絞得發狂的緊緻溫軟,

他腦間一熱,而終是一個使勁反折過情人身子、再難壓抑地加劇了侵攻……

  『再深些……嗚、更深地、將我……

  『這……般麼?』

  『嗯、嗯……嗚、阿星、阿星……

  『嗚……

  情熱瀰漫間,聽得耳畔又復響起的呼喚,他又一次將自己深深挺入下方醉人

的軀體之中,唇間卻已是摯愛之人的名字流瀉──

  『靖──』

 

* * *

 

  「……!」

  乍然將陳星自沉眠中喚醒的,是他那已重覆過千百回、卻總在某些關鍵處迸

散的綺夢……夢中過於旖旎的一切讓他習慣性地翻開被褥便欲檢查自個兒是否又

遺了精,卻在察覺到下身的乾爽與手中被褥細緻的觸感後先是一怔,而旋即憶起

了什麼、猛地自榻上跳坐了起來。

  眼下屋中僅只他一人。睜眼所及,不論床帷擺設俱頗為熟悉,卻不是他在陳

氏鏢局裡那間家徒四壁的單調房間,而是東方悅那間幽靜雅緻的草廬;不僅如此

,就連他身上穿的也不再是平日裡洗到發白的粗實布衣,而是一件也不知是用何

材料所織成的、輕柔舒適的裡衣……眼見那頗為合身的衣衫下隱可見得自個兒身

上的斑斑紅痕,下身亦仍存留有彷彿銜著什麼的異樣感,即便周身上下出人意料

地並未比平日鍛鍊勞動後難受上多少,可回想起昨夜那與早先夢境完全相反的情

況,陳星便禁不住一陣嘆息。

  ──昨夜,或許是不忍見著悅那般壓抑、又或許是出於對自身欲全然占據悅

心神的渴盼,一時情動的他主動要求悅放開自制縱情而為,不意迎來的,卻是一

番完全出乎他意料之外的狂風暴雨……

  事實上,單是以「狂風暴雨」四字形容,深刻體驗了一回的陳星都還覺得有

些輕了──倒不是說他後悔了還怎麼著。只是本以為悅不曉武事、體力有限,就

是再怎麼折騰,好歹也有個二流水平的他怎麼說都能禁受得住的,卻不想結果竟

完全不是這麼回事兒……第一輪,不過轉瞬功夫、再無壓抑的悅便將原先還自忖

猶有餘裕的他頂得七葷八素、驚喘連連,竟是沒三兩下便洩了──雖說悅幾乎也

在同一時間射在了他身子裡,可那畢竟是積累了多時的結果,自然不能和已先洩

了兩回的他相提並論──可他甚至還沒來得及從那更勝先前的歡愉中恢復、還沒

來得及懊惱起自個兒的「快」,那充滿著體內的物事便已重新積聚起了熱度,而

身前老早得了他應允的悅,也毫不客氣地一把翻過他身子再次展開了衝鋒。

  雖說過程中悅一直沒少親吻、愛撫他,動作也是一如先前的高明與溫柔,可

給抓著一輪二輪三輪四輪地做下來,那技巧越高明,帶來的折磨自也越大……

於強烈的快感就那般連番侵襲著他的肉體和心神,而讓累極的陳星後來不僅險些

到了射無可射的境地,整個人更一直處在瀕臨昏厥的恍惚狀態下,連求饒都有些

困難……到後來,他甚至連自己射了幾回、悅又射了幾回都已算不清了。只覺渾

身上下黏答答的,不僅嗓子如火燒般地疼,四肢亦如灌了鉛似的沉,說有多慘烈

就有多慘烈……也正因著如此,醒來後,身子僅微感疲倦的事實著實讓他小小吃

驚了一把,可思及昨夜情人高明的推拿手法,便覺這事兒其實也並非那麼渾不可

解了。

  只是從他眼下一身的清爽和周遭式樣明顯與昨夜不同的寢具來看,在他累得

厥過去之後,悅不僅幫著昏睡的他將身子清理了乾淨,還將沾滿了歡愛痕跡的被

褥什麼的全都更換了遍,更在之後施展了番讓他的身子舒服許多的推拿……如此

推算下來,悅至少得比他多耗上一、兩個時辰才能就寢,如今卻又早早起了身,

悅豈不是根本沒怎麼休息到了?要知道,同樣體力消耗甚劇的悅可沒人幫著舒筋

活血、緩解疲勞啊!

  思及此,陳星心下憐意與歉疚俱升,也顧不得自個兒身上只穿了件裡衣,一

個翻身下榻便欲出外尋找此刻多半在給他準備早膳的情人──以往他留宿於此時

,東方悅總是這麼做的──不想他兩腳才剛沾著地面,前頭屋門便已由外而啟,

卻是悅端著個食盒進到了屋裡……瞧著如此,陳星心下歉疚之情愈甚,連鞋襪都

沒來得及穿便匆匆起身上前、一把將食盒從對方手中奪過了:

  「我來就好……悅,你好生歇著便是。」

  他說得理所當然,動作也表現得理所當然,卻讓給這般體貼的東方悅實實在

在地愣在了門口,直到見著陳星粗手粗腳地將食盒內的清粥小菜取出擺放妥當後

,才終有些按捺不住地輕輕笑出了聲。

  「阿星,你待我真好。」

  青年柔聲道。那面上總存著的滄桑今日不知怎的竟淡了許多,卻也因而讓那

一笑更添了幾分滿室生春的動人光采……陳星對情人的笑容本就沒什麼招架之力

,這下更是一眼便瞧得怔了,卻是一直獃到東方悅提步近前、一個張臂由後抱住

了他後,才因著那瞬間包圍周身的清新氣息與溫暖而猛地回過了神。

  感受著那隔衣貼覆著自個兒的、勻稱而柔韌的身軀,憶及昨夜彼此裸裎相對

時猶勝於此的親暱,陳星容色微紅,卻是忍不住一個反身、同樣張臂將情人回擁

了住。

  「真要說誰待誰好,我又怎及得上你萬一?」

  他有些懊惱地嘆息道,「你明明也累得不輕,卻還得費心費力打點一切,而

我卻不過是擺個盤子而已……

  「昨晚是我失控在先,收拾善後自也是應當的。」

  說著,東方悅素手輕抬,卻是自情人後頸而下、沿脊骨一路滑到了尾椎……

隱帶些曖昧氣息的動作讓陳星不由微微顫了下,卻還沒來得及問些什麼,便聽得

那溫柔的嗓音於耳畔交織成了滿懷關切與憐惜的一問:

  「身子……還好麼?」

  「嗯……多虧了你。」

  以陳星的性子,自然不會在這種問答上扭捏作態,「倒是你呢?一夜沒怎麼

歇息,又……

  「放心吧,我沒事兒的……你瞧我的樣子,像是有分毫勉強麼,阿星?」

  「……沒有。」

  「那便是了……好了,先坐下來用早膳吧!我先前替你訂做了一整套衣裳,

晚點正好來試試外衣的部分。」

  「好。」

  這才知道身上這襲尺寸適中的裡衣究竟是從何而來,陳星心頭一暖,而終忍

不住於彼此入坐的當下一個側首、趁身旁的東方悅不察之機傾前偷了個吻。

  ──如此「突襲」不過是陳星一時心緒激盪所致,倒沒存著什麼多餘的心思

,自也不曾對此有什麼多餘的期待……可他無論如何都沒想到的是:這蜻蜓點水

的一吻過後,面對激烈長吻亦能應對自如的情人竟「刷」地脹紅了容顏,瑰麗的

霞色襯著端美的面龐,瞧來竟與他在夢境裡所見的模樣頗為相似……憶及夢境裡

情人在自個兒身下柔順迎合的勾人姿態,陳星亦是不由自主地面色一紅,忙掩飾

般地回過頭用起了早膳。

  可心思,卻已不可免地再次回到了那個陪伴了他多年的夢境上頭。

  ──仔細想想,當初他之所以會意識到自己對悅存著不同於「友情」的心思

,便是因著這夢境之故……雖說這夢做來總是斷斷續續的,醒轉後也往往很快便

將夢中的一切忘了個七七八八,可不知怎麼地,就算夢境裡的一切再怎麼模糊、

就算他從未真正在夢中喊出過對方的名字,但心底對於「夢中人便是悅」的那份

確信,他卻自始至終都不曾有過分毫動搖……他只是順理成章地接受了一切,而

後便執拗地認準了這條道、一心一意地走了下去。

  直到如今。

  直到……他多年來的冀盼,終於得著了實現的一日。

  回想起昨夜纏綿中幾度見著的、悅毫不掩飾地流露而出的深深情意,以及那

因己而起的情熱與狂亂,儘管事情的發展與他多年來所設想的大相逕庭,陳星心

下仍是難以言喻地一陣滿足──雖說沒能見著悅在他身下失控迷亂的樣子多少有

些可惜,可在他而言,能真正擁有悅便已是足夠,自然不會在那些個枝微末節上

糾結太久。尤其一覺睡醒後,緊接著迎來的一切全都太過美好,而讓他甚至有了

幾分自己仍在夢境之中的不真實感,忍不住在用完清粥後使勁擰了下自個兒的大

腿,及至感覺到那再切實不過的痛楚後,才鬆了口氣似的牽了牽唇角……

  「噗……你當真可愛極了,阿星。」

  便在此際,悅耳的輕笑響起。陳星聞聲抬眸,便見身旁察覺他那番小動作的

東方悅已又復綻出了一朵笑花,明明是那般不失嫻靜的優雅,卻又蘊著幾分勾魂

攝魄的瀲灩……瞧著如此,他微微一獃,而後方有些訥訥地開了口,道:

  「悅……你若不是當著我的面,以後可得……那個……盡量避免這般笑。」

  「喔?」

  似乎是有些意外於他的這麼個要求,東方悅眨了眨眼,眸間的愉悅之色卻已

又加深了幾分,「為什麼?」

  「只是……那個……聽說這世上好男色的人並不在少數,以你這樣的儀容風

姿,再襯上這樣動人的笑,難免不會惹來他人覬覦……雖說你與碧風樓小公子交

好,可他畢竟沒可能時刻將你護得周全……若你真因此而有了什麼萬一,我、我

定會──」

  「放心吧……我不會有事的。」

  ──而中斷了他那番過於憂切的言詞的,是東方悅輕輕按上他唇瓣的指,與

自那雙已斂起了笑意的唇間流瀉的、那莫名教人定心的和穩嗓音。

  「且不說我沒有對著外人這般笑的理由……這世上好男色的人再多,能動我

的卻也有限,又有什麼好擔心的?你我好不容易才得以有了今日,我可不許你說

出那樣不吉利的話。」

  「……嗯。」

  聽他音聲柔和如舊,話卻是說得鄭重,陳星便也十分認真地頷首應了過……

只是那一臉嚴肅的模樣瞧在東方悅眼裡,卻是忍不住又來了個「惹人覬覦」的動

人輕笑,直到正對著的陳星給他笑得有些手足無措後,才稍稍克制著地帶笑起了

身、自一旁的衣箱中取出套簇新的衣衫遞到了情人手中。

  「來,試試吧,阿星!」

  「好。」

  儘管那套衣衫的料子一瞧便覺價值不斐,可陳星本也不是那般「纖細」的人

,對情人的好意自沒有拒之於外的道理……當下接過衣衫起身行至床畔逕自換了

,而在繫上腰帶後略帶幾分遲疑地回過了身,問:

  「還成嗎?我從沒穿過這種式樣的衣服,總覺得有些……

  「怎麼會?再適合不過了……要不是怕你穿著太過惹眼,我本還想弄套更好

……咦?」

  「悅?」

  見情人說著說著突然停了住,面上還露出了個有些複雜的表情,陳星有些擔

憂地一聲輕喚脫口,卻方欲進一步探問,前頭原先緊閉著的房門卻已驀地由外而

啟──突如其來的變化讓陳星下意識地一個使力便欲將情人拉至身後護著,可隨

之映入眼簾的身影,卻讓他原先渾身繃緊了的力道由戒備轉為了不知所措的僵硬

與尷尬。

  因為那個像是將草廬當成自個兒的家般、邊打著哈欠邊理所當然地大步進到

屋裡歇坐的人。

  ──不論陳星平日對人際交往什麼的再怎麼遲鈍,昨夜同情人實實在在地纏

綿了幾個時辰後,面對眼前不僅是悅的長輩、也是悅好友的東方泓,要說心裡沒

什麼感覺自然是不可能的……雖說他早已不是第一次留宿在草廬,換好衣服後也

很難再從外表上瞧出昨夜的痕跡,但以陳星的性子,一旦在意了起來,又豈是說

釋懷就能釋懷的?是以當場就這麼僵在了一邊,半晌不知該如何是好。

  只是說也奇怪,平日活潑得像個孩子似的東方泓瞧來竟是一臉的懨懨,不僅

兩眼下方各是一團不容忽略的黑青,連眼珠子都佈滿了血絲,模樣嚇人不說,連

見著他二人的招呼都是有氣無力地:

  「早啊……

  「……早,小公子。」

  雖覺這麼做有些彆扭,可對方都主動招呼了,陳星自也不好置之不理。當下

一如既往地同對方拱手為禮,卻不想那「小公子」三字方落,便見東方泓一臉不

贊同地搖了搖手:

  「都是一家人了,還喊得這般生疏怎麼成……以後和小悅一般叫我『小叔叔

』便是了。要知道,小悅幾位叔叔裡,就屬小叔叔我最好說話了。」

  這番話在他說來同樣是無比自然,可擱在陳星耳裡,卻是一時如遭雷擊──

他本還想著是否該在行為舉止上稍稍收斂些以隱瞞和悅之間的關係,怎料東方泓

卻是一派老早便知曉了此事的口吻,自然將心下毫無準備的他震得七葷八素,忍

不住求救似的回頭望向了本給他護在身後的東方悅。

  但見東方悅微微一笑示意他無須介懷,而旋即拉著他到桌邊入了座,並為雙

手支著下顎、就差沒整個人趴到案上的東方泓倒了杯涼茶,問:

  「小叔叔怎麼來得這麼早?」

  「嗚,還不是因為某人行事光明正大得連一點遮掩都懶,害我不得不聽老哥

哀嚎哭訴了一整晚……

  說著,他像是猛地驚醒似的抬眼瞅了瞅對側的兩人,而後方一聲輕咳、重新

懨懨地垂下了頭去……「總之,我也不求姪媳婦兒敬茶什麼的,就是想著在這兒

歇一下、尋個清靜,你們兩個也不必在意我,要卿卿我我啥的自便就是了,反正

平日也沒少見……

  言罷,東方泓也不等聽著的二人反應,埋頭往桌上便是一趴,竟是就這麼睡

將了起來……如此模樣讓東方悅和陳星一時不由面面相覷,足過了好半晌,總算

是此間主人的東方悅才嘆息著長身而起,同自打東方泓入屋後便一直沒能進入狀

況的情人道:

  「阿星,不如咱們出去走走吧?到時我和你一塊兒回鏢局,也好同陳總鏢頭

見個禮。」

  「嗯,便依你吧!」

  橫豎鏢局今日應當沒什麼大事兒,總鏢頭也一直說想謝謝那個教會他擊鼓指

揮的人,就這麼帶悅回去,想來也不至於引起什麼太大的波瀾才對……思及此,

打方才便一直感覺十分彆扭的陳星當即一個頷首,起身跟在情人身後便往屋外去

了。

 

* * *

 

  由於有東方悅隨行,回鏢局的路上,陳星並不像平日那般只顧悶著頭急趕,

而是隨著情人閒適的步伐於林中一路穿行,偶爾遇到那些個雜草繁多或高低起伏

過大的地面時,也會十分耐心地替情人一一清除障礙,或是乾脆地將人一把抱起

、直接跨過那些個難行之處……如此這般,平日只要陳星不到半個時辰就能走完

的路,二人卻是足花了一個半時辰才走完;可對平白給「不速之客」干擾了美好

時光的他們而言,這一個多時辰的獨處卻是彌足珍貴,是以當二人出了林子準備

進城之時,都不免感到這路終究還是走得太快了些。

  只是這一路耗下來,二人到達陳氏鏢局之時已是日上三竿,卻是正好碰上了

鏢局成員們推遲了的晨練──昨晚慶功宴鬧了個通宵,能按時起來的還真寥寥無

幾──陳星獨來獨往的性子本就是整個鏢局上下出了名的,同行的又是東方悅如

此容姿風儀的人,這麼個組合拼湊起來,自是不可免地惹來了整個鏢局上下的關

注──個別人甚至還在私下議論一番後顧不得晨練、擱下兵器匆匆離開了校場,

顯然便是找人通風報信去了──可陳星本就是不會在意這些的人,如今見身旁的

東方悅亦是毫不介懷,便也沒將那些個好奇的打量放在心上,領著情人逕直走向

了陳遠颺的住處所在。

  陳遠颺畢竟上了年紀,雖也因昨夜的連番敬酒而有些宿醉,卻沒比平時晚起

多少。故聽得陳星帶了那位他聞名已久的「高人」前來拜訪,其人氣度又頗為不

凡時,陳遠颺當即二話不說地將人請到了正廳歇坐,而在吩咐自家女兒上茶後,

對著東方悅十分客氣地便是一個拱手:

  「久聞東方公子大名,今日一瞧,如此儀容氣度,果然不愧是大家出身。」

  「總鏢頭過譽了……晚輩雖姓東方,卻不過是碧風樓東方家的一介遠親而已

,算不得碧風樓中人。」

  見狀,東方悅同樣含笑回以一禮,依的卻是江湖上拜見前輩的規矩。那落落

大方且不失尊重的態度讓陳遠颺更是瞧得目光一亮,笑道:

  「原來如此……不過以公子風采,沾不沾那點名頭卻也無關緊要──不說別

的,此次若非公子將一手鼓藝傾囊授與阿星,老夫又豈有可能實現多年來的夙願

?那些無謂的空話老夫便也不說了。公子以後但有老夫出得上力的地方便請直言

,正所謂鼠有鼠道,老夫雖無翻天之能,可小事辦起來卻也未必比那些個名門大

派遜色上多少。」

  說著,陳遠颺探手入懷便欲尋個什麼信物交與青年,可東方悅出手相幫本就

是出於私誼,自然不會為此接受陳遠颺的餽贈。當下忙搖了搖頭,出聲道:

  「總鏢頭客氣了……這個禮,悅萬萬不敢受。」

  「東方公子──」

  「龍舟賽取勝的關鍵,乃在於整支隊伍上下一心、共同朝目標努力的團隊合

……阿星的鼓敲得再好,若沒有其他隊員的配合,一切自也是枉然。陳氏鏢局

之所以能在龍舟賽上有此成績,乃是全體隊員群策群力、眾志成城的結果,絕非

單憑一人之力扭轉乾坤所致。故還請總鏢頭收回前言,千萬勿要如此客氣。」

  「哈哈……公子堅辭不受,老夫自也不好強人所難──不過經此一折,咱們

雙方總算也有了點交情。日後公子若有什麼需要老夫幫忙的地方,可千萬別對朋

友客氣。」

  雖知東方悅那番恭維不過是不願受這份禮的託辭,可自個兒手下的隊伍得了

如此盛讚,卻仍是讓陳遠颺聽得老懷大慰,對眼前儀表不凡的青年已又添了幾分

好感──若非瞧著眼前人絕非自家女兒配得上的,他心下對未來女婿也早有了個

底,只怕還真有靦著臉試著撮合雙方的可能。

  只是看了看一旁不住拿眼瞅著東方悅的女兒,以及一旁平日總跟個木頭人似

的、眼下卻似發現了自家女兒動靜而有些侷促不安的陳星,陳遠颺靈機一動,不

由又自開了口,問:

  「公子是成都人麼?」

  「勉強算得上半個吧。」

  東方悅微微笑道,「小時候在此住過不短的時間,每年也會來過來住個幾趟

……

  「既是如此,老夫有個不情之請──公子也看得出來,老夫年事已高,膝下

又只有一個獨生女兒,故也是時候將這總鏢頭的位置傳給下頭的年輕人了……

夫瞧公子必是眼界開闊、識見不凡之人,若公子不嫌棄,不知能否替老夫考察一

番,看看這鏢局裡究竟何人最適合作為老夫的衣缽傳人?」

  陳遠颺問得十分客氣,若讓完全不曉內情的人聽著,只怕還真以為他是想藉

這位青年才俊的眼光好好考較、審視自個兒底下的年輕人了……可在場的東方悅

和陳星都不是愚人,又怎會不清楚陳遠颺這話真正的目的何在?陳遠颺所求,無

非是幫他未來的女婿找個名正言順的推薦人而已──在他看來,東方悅既然和陳

星有著這麼好的交情,自然會想著幫朋友一把、助其奪下這總鏢頭的位置才是。

陳星雖身世成謎,但若有著這麼位似乎頗有份量的朋友做後盾,接手鏢局時也能

省下不少的麻煩。

  無奈他算得雖精,卻錯估了陳星和東方悅之間的關係。聽得總鏢頭又提起了

自個兒早已私下婉拒的事兒,昨日才信誓旦旦地同情人澄清過的陳星不由心下一

慌,可當著陳遠颺的面卻又不知如何解釋──他無法習練內功,自也用不了傳音

入密的方式──忍不住將急切的目光投向了一旁的情人,希冀著對方能就此事拿

出個合適的解決辦法來。

  可東方悅卻沒有說什麼,只是側首向他投以了一個「毋須擔憂」的笑……

一刻,瞧著的陳星甚至都還沒因此放下心來,一道總讓他聽得十分厭煩的音聲便

已先一步由外傳入了廳中──

  「總鏢頭可莫要讓一些個來歷不明的人騙了……屬下在碧風樓有不少熟識的

人,可從沒聽說過碧風樓東方家有什麼『遠親』。」

  伴隨著這麼番明顯帶有找碴意味的話語,一人頤頤然推門進了正廳,卻不是

向來將陳星視作眼中釘的邵南成是誰?「某人尚且連自個兒的過去都交代不清,

卻莫名其妙地多了個姓『東方』的『朋友』……陳星,你當真以為總鏢頭是那麼

好糊──」

  「南成!」

  陳遠颺平日雖對邵南成這個手下大將多有縱容,可見他甫一進門便對貴客如

此出言不遜,又豈有對如此失禮的舉動視而不見的可能?當下猛地拍案一聲怒喝

阻止了屬下沒完沒了的攻訐言詞,而後方轉向了東方悅,一臉歉意地道:

  「抱歉,東方公子……也不知南成在這事兒上是否有所誤會。老夫馭下無方

,倒讓公子見笑了。」

  「總鏢頭毋須如此……只是晚輩倒有些好奇:這位兄臺不知因何這般有恃無

恐,甫進門便這般對晚輩加以指謫?」

  說著,東方悅微微一笑:「橫豎今日都已鬧到了如此場面,不如便將事情一

氣說開,也好省得日後產生什麼不必要的誤會,平白壞了交情。」

  「哼……你這騙子倒也裝得似模似樣,擱在不知情的人眼裡,怕還真就這麼

給瞞了過。」

  「南成,你還在那邊胡說八道什麼?」

  見東方悅如此謙和以對,可邵南成卻猶在那邊鬧騰不說,還指著鼻子罵臉地

越說越難聽,陳遠颺只覺一張老臉全都丟盡了,終忍不住沉著臉朝邵南成喝斥出

了聲。「還不快和東方公子道歉?」

  「總鏢頭,您雖是南成最尊敬的人,可要我和一個騙子道歉,請恕南成無法

照辦──好教總鏢頭知曉,南成曾同一位熟識的碧風樓弟子聊過這東方家的事兒

,得知碧風樓東方家向來人丁不旺,以往至多也只有三條分支的紀錄;到了今時

,能與之沾得上邊的人更是屈指可數,且無一不是於碧風樓內部登記在案的……

其中仍在世的,也只有三人是姓東方的,卻都是碧風樓東方家的嫡系……既然如

此,我倒想問問:這位自稱是東方家遠親的『東方公子』,又是從哪裡冒出來的

?」

  邵南成多年來能得陳遠颺如此重用,還能在鏢局內拉結起一黨,處事上自也

頗有幾分手段──見陳遠颺對那個自稱東方悅的傢伙如此信任,他索性順著應對

的話頭將所有疑點盡數道了出,一番話說得有理有據,聽來倒還真有那麼幾分讓

人信服。

  可聽著東方悅卻只是溫和依舊地微微一笑,道:

  「都說空口無憑,既然這位兄臺如此確信,又何妨那位您所熟識的碧風樓弟

子請來一觀,也好洗刷在下身上的不白之冤?」

  「哼……不必你說,邵某正有此意。」

  邵南成會選擇在今時當著「貴客」的面發難,自然是有了萬全的準備。如此

一句罷,他已自行至門前朝外頭一個示意,將一名身著青衣的男子請到了正廳之

中。

  此人陳遠颺和陳星也是識得的,正是昨晚將龍舟賽的獎品送來,而後在陳氏

鏢局一方的極力挽留下受了招待並於此歇了的碧風樓弟子……這下陳遠颺的臉色

立時又更難看了幾分,卻又有些無從插手,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邵南成指著東方悅

同這名碧風樓弟子道:

  「王兄,這位便是我先前說的,那位自稱『東方悅』、冒了碧風樓東方家的

名在外招搖的騙子。還望王兄替我證明一番,好教總鏢頭不至於為宵小所欺、碧

風樓大名不至於為來歷不明的人所汙。」

  「自然。當今天下能稱得上碧風樓東方氏的,亦不過老樓主、樓主及小公子

三人。」

  這名碧風樓弟子侃侃道,同時順著邵南成的動作所指、將目光一路對向了位

於正廳一側的「騙子」──

  「除此之外,但凡自稱與碧風樓東方家有關的,必是……必是……

  ──只是此人轉瞬便要脫口的「騙子」二字,卻在瞧清廳中那所謂的「騙子

」的容姿樣貌後就此卡在了口中……原先那副紅光滿面、嚴肅中略帶幾分自得的

表情瞬間變得慘白,竟是當著廳中眾人的面雙膝落地、萬分惶恐地朝著東方悅便

是一個大禮行下:

  「屬下青堂王屋,見過……見過少爺。」

  「青堂,王屋麼……?」

  似乎對這峰迴路轉的事態早有預期,平日溫文有禮的東方悅容色沉靜依舊,

可卻半點沒有讓這個連陳遠颺都要禮敬三分的碧風樓弟子起身的打算,「知道該

怎麼做吧?」

  「是……屬下這就回碧風樓自請領罰,今後斷不敢再恣意仗勢,汙了碧風樓

的名頭。」

  「嗯。」

  聞言,東方悅只是輕輕應了聲,並沒有說王屋的這番處置是否適當,神色也

是陳星再熟悉不過的嫻靜寧和……偏生那王屋似乎對此甚為畏懼,卻又不敢多說

什麼,只能帶著斗大的汗珠起身朝前頭的陳遠颺一個致意後,當著東方悅的面躬

著身低著頭倒退著走出了正廳。

  儘管王屋自始至終都沒提過東方悅是否為碧風樓中人,可在場凡是有眼睛的

,又有誰會再懷疑他的身分?尤其是先前蹦得最歡的邵南成,眼見他口中的騙子

一下變成了連碧風樓青堂弟子都戒懼萬分的大人物,表情更已是難看得連「面如

死灰」四字都不足以形容……無奈他雖不知本來滿打滿算的事兒因何落到了這種

地步,可上頭陳遠颺仍在狠狠地瞪著他,這個「東方悅」也顯然不是他能夠得罪

的,故當下仍只得強逼自己扯了扯唇角,同青年極其恭敬地一個施禮道:

  「如此看來,卻是邵某……有所誤會了。先前多有失禮之處,還望東方公子

多多包涵。」

  「東方公子,南成他向來性子急,是老夫馭下無方,這才有了今日的……

!不過事情既已說開,公子也未遭受什麼損失,不知可否看在老夫的幾分薄面上

將這事兒就此揭過?改日老夫必會帶南成再行登門謝罪,還請公子海涵。」

  見邵南成終於低了頭,陳遠颺雖恨其不爭氣,卻畢竟沒可能就這般捨下他一

手提拔起的心腹股肱,只好拼著老臉不要、匆匆起身來到了東方悅面前便欲重重

一禮化解這場「誤會」──

  「夠了!」

  便在此際,乍然阻止了一切的,是一旁本自靜默著的陳星──但見他猛地離

座而起,先是一個橫身擋在了東方悅前頭、硬生生地擋住了陳遠颺的那一拜,而

旋即將原先端坐在椅上的情人一把拉起,竟是就這般撇下了仍在廳中的眾人帶著

東方悅一路奔出了陳氏鏢局!

  ──因為他不想悅受這一禮,更不想悅因他而為難。

  他理解總鏢頭欲護著屬下人的徇私之心,也知道今日若換成是他捅了類似的

簍子,總鏢頭少不得也會迴護地為他周旋一番……可他能忍受邵南成一而再再而

三地給他使絆子搞小動作,卻不代表他也同樣能夠忍受對方將矛頭對向悅、傷害

悅。邵南成一進門便接連出言攻訐悅不說,言詞間更大有欲將悅當成騙子交出去

給碧風樓處置的意思……若非這回給邵南成趁勢找來的人正好識得悅,這事兒又

會是怎生收場?

  他倒不是懷疑悅的身分──陳星曾不只一次在正式場合裡見過東方泓,自然

知道此人身分不假,而經東方泓親口承認了叔姪關係的悅自也不可能是什麼招搖

撞騙的角色……更別提悅根本沒有仗著那「東方」的姓氏做過任何博取自身好處

的事了。陳星之所以擔心,是因為他畢竟也在江湖底層打滾了好些年,深知這些

下頭的人收了好處後能昧著良心做出多麼傷天害理的事兒來……若真讓悅落到了

他們的手裡,就算他最終請動了東方泓救人,也難保悅真能毫髮無傷……到了那

時,就算東方泓動了怒將那些人盡數殺了又如何?已經造成的傷害,又豈是單靠

「報復」就能平撫的?

  所以他無法接受總鏢頭欲以「誤會」將此事帶過的打算,更無法接受總鏢頭

那所謂「道歉」的手段──按江湖規矩,若悅就那麼受了那一拜,便等若是同意

了那「誤會」之說,並接受了總鏢頭的道歉和提議將這事兒就此揭過……可就算

悅願意為他就此作罷,他又如何能讓悅受到這樣的委屈?他本就是直性子的人,

眼見繼續留著只會讓事情變得更為複雜,索性便將人一把搶了出,也省得之後還

得在那兒躲著總鏢頭的禮。

  只是他一時衝動下將人往外頭拉了就跑,卻是根本沒想到出了鏢局後該往何

方、又要做些什麼……好在一旁的東方悅對此早有預期,當下一把反握上情人掌

心,卻是一句「隨我來」後便就這般堂而皇之地牽著陳星、於光天化日之下將人

帶到了位於城西的上青閣裡。

  上青閣是成都最大的酒樓,口味也是公認的成都一絕,據聞與碧風樓有著千

絲萬縷的關係,席位極其熱門,就是一些個達官貴人要想來此用膳,也得提前個

三日預訂才成……可東方悅領著人進門後,卻是連個招呼都沒打便逕直往三樓包

廂去了,而酒樓裡的夥計們則是連一個出來攔路詢問的都沒有,頂多是朝二人投

以了一個恭敬中帶著訝異的目光……瞧著如此、回想起早先鏢局正廳裡那鬧劇似

的一幕,陳星心下一緊,投向情人的目光已然添上了幾分交雜。

  可他卻沒有主動開口。

  他只是收緊了與情人交握的掌心,而在兩人雙雙入了包廂後、借著關門的勢

子使力將人按上門邊便是一陣猛吻……唇與唇摩挲疊合、舌與舌勾結纏繞。可這

一回,給吻著的東方悅卻未如昨夜那般加以「回敬」,而是就那般靜靜承受了陳

星比起情動更像是發洩的吻,柔順地接納、包容了他每一個足稱粗魯的肆虐。

  ──即便彼此相貼合的唇間,因而漫開了淡淡的血腥氣息。

  陳星雖一時失了控,卻畢竟不是完全失了理智,自然很快便由那迥異於情人

口中甘美的腥氣中意識到自己衝動之下究竟幹了些什麼……瞬間湧升的自責懊惱

讓他慌忙間匆匆鬆了唇便待出言道歉,卻不想話都還沒來得及脫口,便給情人驀

地抬手以指輕輕按住唇瓣、阻住了話頭。

  「不要道歉,阿星……

  東方悅輕聲道,筆直凝望著情人的眸光溫柔、深摯卻又複雜……「這事兒,

該說對不起的人是我。」

  「悅……

  知道這代表著情人不僅明白他的心思,也承認了他的猜測,聽著的陳星不由

渾身一僵,唇間更已是一聲急喚流瀉──不想卻因此意外含上了情人仍擱在他唇

間的指。出乎意料的發展讓相對著的二人一時俱是一愣,足過了好半晌,才見得

東方悅微微笑了笑,沒有誤會他這麼個出於無心卻近於調情的舉動,而是理所當

然地抽回了那已微微濡濕的指尖。

  可他卻沒有像往常那般順著已然轉換的氣氛招呼陳星往桌邊歇下,而是一個

張臂抱擁住了將他困於門板和胸懷之間的情人,同時眼簾輕垂、略一傾前將頭枕

上了陳星胸口……

  「阿星,你……氣我麼?」

  伴隨著那番尋求倚靠的貼近,自青年仍帶著分血絲的雙唇間流瀉的一問,是

以往陳星從未見著情人表露出的不安。

  ──一直以來,在他們之間,悅都是那個負責安撫、包容,接納一切不安與

迷惘的人……卻是直到今日、直到此時,他才頭一遭意識到:總是沉靜、穩重而

且堅強的悅,竟也會有這樣……脆弱的時候。

  ──也或許,悅只是一直以來都將那些個脆弱藏得太好,好到他對此一無所

覺,只是一味放縱自己沉溺在對方的溫柔之中,享受著對方所給予的一切,卻從

來不曾深思過這些……在他面前的悅,一直都是那麼樣從容、沉靜而優雅的;便

連那份每每瞧著都讓他為之揪心的滄桑,亦從不曾在他面前顯現出分毫端倪──

只除了他們初見的那一日,情人眸底那令人心碎欲絕的哀慟。

  意識到自己一直以來都太過理所當然地錯過了些什麼,陳星胸口那份源於情

人欺瞞的怒火已熄,取而代之的,卻是深深的憐惜與痛悔……眼見情人猶自傾靠

著等待著他的回答,容顏間卻已少了幾分血色,他心下一緊,終是忍不住一個使

力緊緊回擁住了對方。

  「……要說不在意,自然是不可能的事兒。」

  陳星低聲道,音聲難免交雜,凝視著懷中人的目光卻是難以割捨……「可事

到如今……就算知道你一直對我有所隱瞞,我也已經放不開你了,悅。」

  東方悅聞聲一震。

  ──下一刻,陳星只覺情人箍著他的力道瞬間又加重了幾分,竟是有些似於

昨日彼此互訴情衷之時、那幾欲將自己揉入骨中的強烈……思及情人平日的沉靜

寧和,以及那眸間總是過於理智的清明,年輕的武師當下已然隱隱明白了些什麼

,心中糾結難明的諸般情緒,亦因而迎來了得以化解的一線曙光……

  「告訴我,悅……

  「嗯……?」

  「我是真的擁有你了,對麼?」

  青年沉聲問道,語氣是前所未有的鄭重:「不論你是什麼人、不論你有著什

麼樣的身分,所有的你……都是我的?」

  「……是的,阿星。」

  而得著的,是片刻沉吟後,懷中人低柔卻肯定的嗓音……「我是你的……

直都是。」

  「……如此,我就沒什麼好氣的了。」

  「阿星?」

  似乎是沒想到情人的結論會來得如此乾脆,東方悅聞聲抬眸,可見著的,卻

已不再是那交染著怒氣的陰翳,而是釋懷了的輕鬆和喜悅……青年平日雖對情人

的情緒觀察入微,可眼下這樣急轉直「上」的發展卻讓他一時有些難以理解,不

由眨了眨眼,問:

  「為什麼?」

  「為什麼?這……

  陳星只知道他心裡在情人肯定的說出「我是你的」的那一刻便已是豁然開朗

,可真要解釋這般變化是從何而起,一時卻仍有些……只是見著眼前人眸底那抹

似乎不得著答案便無法放下的不安,苦思片刻後,他終還是逼著自己給出了一個

應該能說得通的答案──

  「我只是想……我要的人是你,而不是什麼東方家的遠親、也不是『東方悅

』這個名字……既然你都已說了自己是我的,不論身分有什麼轉變……那麼,應

該就夠了吧?」

  頓了頓,「至少……你會為我失控,不是麼,悅?」

  「……嗯。」

  「所以說,如此,就夠了……

  「阿星……

  見陳星神色明朗不似作偽,確實已是將先前的事兒完全放了下,東方悅眸中

染著的不安因而一消,可神情間蘊著的那份交雜,卻反倒越發加深……

  「抱歉……再讓我冒險博一把,好嗎?」

  「悅?」

  「堅持的話,我可以現在就告訴你一切。但……

  「只要你一直都是我的,想什麼時候說都成──嗚、當然,若能早些讓我知

道就更好了。」

  「……放心吧,不會太久的。」

  感受到情人言詞間的體諒和溫柔,東方悅輕輕一笑,而終是恢復了本色地一

個傾前、將唇湊近了陳星囁嚅著的唇瓣──卻又未立即觸上地──

  「還記得你提過的、半個月後那趟往九江的鏢嗎?」

  「嗯……

  「我會要求陳遠颺讓我隨行……至遲在到達九江之前,我一定會告訴你一切

。」

  「九江麼……我明白──嗚……

  得著這麼個足稱明確的回答,陳星雖不知這個時地是否有著什麼特殊的意涵

,但卻仍是表示理解地一個頷首應了過……不意卻因而正中了情人與己本就近在

咫尺的唇。

  可這一回,東方悅沒有退開,而是就那麼毫不客氣地就此笑納了這個「誤會

」、重重吻上了陳星似有意辯解些什麼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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